第十九章 苏醒

黄昏,淡暖的夕阳洒落在院子里,铺的满地金黄,连带着楚玉的房间里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但是,不管多么惬意的阳光,都掩盖不了这间屋子里那诡异的气氛。

楚玉不知道在混沌中飘荡了多久,就在他快要彻底沉沦的时候,他忽感自身被一股冰凉的东西所包裹,刺骨的冰凉瞬间让楚玉的意识清醒了过来。他的元神睁开眼,看了看灵力小手上即将消散的红色灵力,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元神小人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朵莲花上,正是那朵害了他却又救了他的莲花封印,满眼的感慨,不过很快,他就收起了心思,但元神小人并没有起身,而是又缓缓闭上了眼,准备醒来。

楚玉终于感应到自己的肉身了。

他想挣扎的起来,却发现自己似乎还没有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除了微弱的五感,他连手指头都动不了,就在这时,他听见房门被推开了,伴随着一阵惊呼声。

“楚玉他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你们一直站在门口作甚?来,进来吧,听苏奶奶说他马上就要醒了。”惠容拉着楚怀雪坐在了楚玉的床边,转身又去给楚怀雪倒了一杯茶水。惠容的声音很轻很温柔,让楚怀雪的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一大半。之后,惠容悄然地退了出去,她轻轻关上房门,转身,似乎这个转身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无力的依靠着房门,看着夕阳,有些落寞。

穆老在一旁看着眼前的女子,他不由得轻轻一叹,他虽然不知道眼前女子与他们公子的关系,但一定不简单。他也是过来人,他能感觉得出眼前女子的心事,虽然有些不忍心,但他并不打算出言安慰。有时候,让两人分开的,不一定是生活上的艰难险阻,也有可能是在明白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差距不可逾越之后所产生的距离感,那种追逐的感觉,很累,也很孤独。

“楚玉,楚玉,这就是王兄的名字吗?想来也是,他该有一个名字的。”楚怀雪双手捧着茶杯,一直在重复念着楚玉的名字。

楚怀雪紧紧盯着楚玉的脸,尤其是眉间的那个印记,那个和她同根同源的印记,虽然在感知内,这个印记的状态似乎和自己并不一样,但那熟悉的构成灵力,让她忍不住地落泪,那是他们娘亲的灵力。楚怀雪终于能确定眼前熟睡男子的身份了,他就是她的王兄,那个牵动着整个王府十几年的王兄,那个娘亲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王兄。

“娘,雪儿终于找到了王兄,娘,你看到了吗?王兄有名字,叫楚玉,他过得很好,没有挨饿,也有衣服穿,周围的人对他都不错的......”楚怀雪轻声念叨着,她本以为自己在这个故事的结尾,会忍不住的哭泣,但这么多年的经历,让她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悲伤,至少当时的楚玉是分辨不出来的。楚怀雪的情绪很快收敛起来,她细细的打量着楚玉,在楚玉的脸上,看到了娘亲的影子,越看越像......

此后经年,楚玉可以发誓,那一天,在他睁眼后的那一瞬间,是他最想忘记却又最不愿意忘记的画面:自家的公主,自己的妹妹趴在床边,满脸兴奋地在捏自己的脸。

楚怀雪进屋子里的时间并不长,但在这段时间里,楚玉已经能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陌生的气息总是会让人有本能的排斥,何况是对自己动手动脚,于是在楚怀雪要抽离自己捏楚玉脸的手时,被床上的楚玉抓了个正找。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她是谁?她怎么会在这里?惠容呢?苏奶奶呢?这一瞬间楚玉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但看着眼前小姑娘眼角几乎不存在的泪花,不知为何,楚玉的心忽地抽痛了一下,这些想法全部被抛之脑后,明明是第一次见这个小姑娘,可为什么有一股莫名的亲近感萦绕在心头,久不能散去。

楚怀雪愣在当场,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地抬头,恰巧对上了楚玉疑惑地目光。

“……呜呜呜……”楚怀雪本来想说几句俏皮话缓解一下这个局面,可话到嘴边,突然就变成了轻声的啜泣。

楚玉被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没控制好力度,把眼前的小姑娘给弄疼了,连连松手起身道歉:“对不起啊小姑娘,我不是故意的,别哭了好吗。”

此时的他早就不在乎为什么这个小姑娘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楚玉心如刀绞。

门外的惠容听到屋子里隐约的哭声,轻轻地进房间,看见了已经醒来却不知所措的楚玉,还有那个死死拽着楚玉哭泣的少女。

惠容并没有立刻上前去安慰少女,她知道,此时此刻的少女,是需要这么一场痛哭来宣泄自己的情绪,她来到二人身边,以眼神示意楚玉,让他不要有所动作。

楚玉有些混乱,但对惠容的信任也是盲目的,他点点头,算是回应了惠容。

随后便把注意力渐渐放到了怀中的人儿身上。

他首先注意到的是,这个姑娘身上带着一股清香,与屋子里的香薰和他平日里接触的那种阳光、温暖、暧昧的香味都不同,这股清香,居然让他感到冷冽,像是看见了冰雪,听闻了冬风,他突然一个激灵,这个味道,有些……有些熟悉。

熟悉?自己为什么会熟悉这个味道?楚玉陷入了沉思,是自己刚醒来,感官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吗?还是因为自己对这个姑娘莫名的亲近感导致的?思来想去没有头绪,楚玉放弃了挣扎。

楚玉无奈叹了口气,多事之秋啊。

……

……

饭桌显得有些拥挤,至少楚玉是这样觉得。看着自己碗中堆得山高的饭菜,楚玉有些头大,王爷家的小姑娘,哦不,自己的妹妹都不懂珍惜粮食的吗?

“我说雪儿妹妹……”

“王兄叫我雪儿便是。”

“我说雪儿啊,别再给我夹菜了我吃饱了,还有,离我远一点,黏在我身上,有点热。”

是的,困扰楚玉十几年的问题,今天终于算是解开了,就在刚刚不久,楚怀雪在饭桌上,把楚玉的身世之谜较为详细地叙述了一遍。

楚历40年,新帝即位,卸楚江陵镇北大将军一职,回调京师,任兵部侍郎。

楚历42年,卸楚江陵兵部侍郎一职,封广陵王,不日上任,当时,楚江陵刚有了一个孩子,男孩,才满月。

那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广陵王上任途中,遭人埋伏暗算,同行百余人皆遭毒手,待王爷和王妃二人安全来到广陵城时,已经是两个月后了。外人都在猜测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王爷不说,下面的人也不敢问,他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刚满月的世子,不见了。

楚怀雪把自己知道的都复述一遍后,小心翼翼地看着身边的王兄,然后继续,给自己的王兄夹菜。

当时的楚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用一个怎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个事实,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他并没有表现出来激动,或者兴奋,抑或是悲伤,至少,在其他人眼里是这么认为的。

“王兄,你还好吗?”楚怀雪见楚玉许久不曾言语,轻轻地试探,

“具体的一些细节,等回家后大姐会详细与你交待……王兄,情绪宣泄出来可能会好受些。”

沉默,依然是沉默,半晌,楚玉开口了,

“我说雪儿妹妹……”

“王兄叫我雪儿便是。”

“我说雪儿啊,别再给我夹菜了我吃饱了,还有,离我远一点,黏在我身上,有点热。”

“……”

“……”

楚玉这一番话,直接把楚怀雪愣在原地,手中肉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她没想到,在知道真相后,楚玉会用这样一种方式,来结束这场关于他身份的话题,他并没有如自己所料那般,表现出来高兴,愤怒,释然,甚至是怨恨的情绪。

只有坐在另一侧惠容仿佛知道了什么,略微有些失神,在她的印象里,楚玉一直是这样一个家伙吧,即便是自己难受,自己遭罪,也不愿意看到身边的人因为他而难过,悲伤。她又看了看楚玉身旁楚怀雪,小姑娘还没从愣神的状态反应过来,就以这么一种奇怪的姿势坐在那里。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惠容稍稍伸手,把楚怀雪夹着的那块肉放到自己碗里。

“好啦好啦,你王兄在逗你呢,他已经知道并接受这个事实啦,先吃饭吧,不然饭菜都冷了。”

楚怀雪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两人,自己王兄这不像正常人的反应,还有能理解这不正常反应的惠容姐姐,这两人都好奇怪哦。

“慧容姐姐,我感觉你们俩,好奇怪,完全不像……”楚怀雪欲言又止。

“不像什么?不像正常人?你王兄不像正常人的事可多了,要不和你讲讲?”惠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楚怀雪眼前一亮,能多了解她王兄一点。

果然,小姑娘毕竟是小姑娘,心思转变的很快,刚刚弥漫在饭桌上的那股悲情的气氛,一瞬间就被冲散了。

“你知道你王兄最擅长的是什么吗?是女红!。”惠容瞥了一眼身旁的楚玉,又接着说道,

“他最喜欢的啊,就是半夜爬到屋顶去看月亮,然后第二天早上被人从屋顶上拎下来,他还喜欢装江湖算命的,到处招摇撞骗,还喜欢……”

“王兄的兴趣爱好一直如此奇怪吗?”

“一直如此。”

“还有其他的吗?”

“他小时候啊……”

惠容就这样,当着楚玉的面,不断地向楚怀雪揭露楚玉年少时的糗事,楚怀雪在一旁听的很投入,时不时的惊呼,原来自己的王兄还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听到惠容说楚玉小时候喜欢偷看女生洗澡的时候,楚玉终于忍不住了,尤其是楚怀雪回了一句“这样啊,那我回去就要我姐姐让那些在府上做事的姑娘洗澡都注意一点,千万别我王兄找到机会!”

这场庆祝晚宴已经吃了很久了,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苏瑜,还有被大法力困在屋顶的穆老,桌上就三个人,楚玉实在是听不下去,咳嗽一声,“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待会收拾东西的时候叫我。”之后便离开回房间了,留下饭桌上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在那里傻笑。

“王兄这是生气了吗?我们当着他的面说他坏话。”

“不,你王兄现在可高兴了。”

“高兴的情绪是这样表达出来吗?王兄可真是一个怪人。”

……

舟车劳顿以及激动的情绪消耗了楚怀雪很多的精力,所以她早早的睡去,惠容陪着她一起。

而此时的楚玉,就仰躺在她们的屋顶,呆呆地望着那轮明月,听着屋子里安稳的呼吸声,楚玉嘴角不要自觉的稍稍扬起,自己的……家人吗?

一阵香风拂过,旁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儿,学着楚玉的样子,双手枕头,顺着楚玉的视线,望向那轮明月。

“红薇花的香味?看来你心情不错啊,讲讲?”

“你小子马上就要走咯,以后就我和丫头两个人过日子,这能不开心吗,没人和我抢这丫头了。”

“……可以接你们一起过去,想来他们会同意的。”

“你知道丫头的心意。”

“她下定决心了吗?”

“你还不明白吗?问题在你而不在她啊,你已经做出了你的选择,不是吗,走向你既定的…命运。有时候,很多东西都不可能兼得。”

“你会保护好她。”

“我没时间了。”

“……”

“她的事不用再纠结了,一切早已命中注定,倒是你,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确定了吗?”

“你今天不也感受到了吗?那小妮子身上的灵力封印与你同根同源。”

“还能待多长时间?”

“过完花灯节就走吧,命运的齿轮已经转动起来,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行,你一直留在此处,会给你背后的人造成多大的困扰,这个责任现在的你承受不起。而且,你也该回去见见的家人,真正的家人。”

“那以后我们还能团聚吗?”

“当然可以,我们又不是死了,到时候你想来看我们,随时欢迎你,不过你要是敢空手来,我把你扒光了挂到那棵树上,让周围那些俏姑娘都来看看自己曾经喜欢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没事,反正惠容会救我的,我和你不一样。”

“好小子,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玩笑过后,楚玉准备起身离开了,却被苏瑜一把拉住,

“等会,送你一件礼物。”

随着苏瑜的另一只手指向天空,漫天星光大胜,随后这些星光慢慢流向二人,最后在楚玉不解的眼中,注入到楚玉体内。

“我也只能做到这个样子了,比起你当年,可是差了很多。”苏瑜喃喃道。

楚玉此时的注意力完全在冲入自己身体里的星光灵力上,并没有听清楚苏瑜的话语,

“什么?”

“没什么,你就好好在这坐一会,消化这些灵力,对你有帮助,还有,好好享受最后这几天的美好时光吧,至少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你都享受不到了。”

言闭,红光一闪,苏瑜便消失了,独留浑身被星光萦绕的楚玉在屋顶孤零零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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