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正经人

在周朝时期,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都在北方,整个南方在当政者眼里,只不过偏远落后的小地方,南方城市主要作用也就是军粮供给和粮仓。之后天下大乱,战场多在北方的关系,大量北人南迁,他们带来的新的经济和文化,促使着包括江陵城在内的多个南方城市飞速发展,这些年来,已经有超过北方如齐都,楚都等大城市的势头了。

柳凌云是柳家二公子,柳家,那当然是江陵城的柳家。

这位柳家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嚣张跋扈,纨绔子弟,天不怕地不怕,从小到大坏事可没少干。

十六岁那年,闲来无事,出门逛街的时候,看上了一位姑娘,心里喜欢得紧,便强行上去搭讪,谁知那姑娘很霸气,反手就是一巴掌赏在柳凌云脸上,当场把柳凌云打蒙了,不过他搭讪归搭讪,被姑娘打了,那是他魅力不够,他也没有生气,继续嬉皮笑脸的追了过去。

这一闹,周遭的人都来看热闹,围观的人知道这位登徒子就是江陵城节度使柳承至的儿子,可江陵城最大商会会长的儿子胡明善却不知道,他见着那姑娘后,也被勾了魂,心想着不能让别人抢喽,于是从人群里冲出来就把柳凌云按住了,然后,这两人就打起来了。

柳凌云文不及大哥柳凌风,武不及三弟柳凌空,但好歹是从小练过的,算是半个文武双全的主,胡家少爷哪里是他的对手?很快就被打的抱头鼠串,直接就往家里跑,柳凌云当然不愿意就这样放过胡明善,就一路追了下去,追到胡家宅子的门口,终于给追到了,然后,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包括胡家人在内,抽了胡明善一顿,用老百姓的话讲,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胡家人,当那老管事出来见着自家少爷被打成这模样,顿时怒气横生,可他见了柳凌云后,顿时就没了脾气,自家少爷不认识此人,自己却是认识的,柳家二公子,惹不起惹不起,在江陵城,除了广陵王,谁和柳家作对,那就是找死,摊上这么个无敌的主,胡管事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可怜自家少爷了。

胡明善比柳凌云小一点点,但他的体型看起来却有一个半柳凌云那么大,此时的胡明善却委屈巴巴的站在胡管事身后,不敢看柳凌云。而柳凌云却直勾勾的盯着胡明善,不知道在想什么,胡管事吆喝一声:“此事就此作罢,我胡府不追究柳二公子的责任,柳公子意下如何?”

柳凌云没有出声,继续盯着胡明善。就当现场气氛越来越尴尬的时候,柳凌云哈哈的笑了起来,他用手指了指自己:“胡胖子,想不想和我一样厉害?”

这一问,把现场所有人给问蒙了,没人明白这柳二公子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胡明善也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但他还是本能的说了句:“想。”

柳凌云大手一挥:“好,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小弟了,明天辰时,来我家找我,你可别不来啊~”柳凌云拖着长长的尾音离开了,留下了在风中凌乱的百姓和胡家人。突然,胡管事也笑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看着柳凌云离开的方向,心中已经有了说法。

从那一天后,胡明善就成了柳凌云的小跟班,江陵城北边和西边的两大恶霸柳凌云和胡明善,就以这种不打不相识的方式结交,以此为契机,胡柳两家建交,在之后,胡家家主的妹妹出嫁,嫁给了柳家家主柳承至,胡柳两家结秦晋之好。

胡柳两家结交,却是苦了江陵城的百姓。

柳二公子和胡大公子每每招摇过市的时候,就是城区里最人心惶惶的时候,百姓们深怕哪里惹得二位公子不高兴了,一把就是把自己的摊子给掀了。

早些时候,除了杀人放火,这两位公子坏事是没少干,光是胡明善强抢的民女,就够一桌牌了,不过他也算是有点小聪明,懂得给自己留后路,多多少少都会给人家家里一些钱财,普通百姓那是一个敢怒不敢言,直到前些年,胡大公子又又又又抢了一位民女,谁知那民女宁死不屈,趁所有人不注意,挣脱束缚,一头撞在柱子上,当场丢了性命。

百姓哗然,胡公子也是傻了眼,他知道江陵城的规矩,平时小打小闹不打紧,可一旦牵扯到人命,广陵王是绝不轻饶的。果然,数百百姓一齐去王府告状,广陵王震怒。最后还是柳家出面,把胡大公子给保下来了,代价就是胡家得替所有城西商铺交三年的税,且这三年里胡家名下所有的铺子,税收翻倍,顺道补偿那位姑娘家一大笔钱财。虽然胡家损失惨重了点,但至少胡大公子捡回了一条性命。

在这之后,胡大公子收敛了许多,每天就只跟着柳二公子,很少有人看见他单独出行,但原来的二人出行,却变成了三人,多了个柳雀枝,柳二公子的妹妹,至于柳二公子,每天除了逛街就是逛街,差不多把整个江陵城都走遍了,最后,可能是因为带着妹妹不方便,或者是其他原因,他找了块地,建了座花楼,叫醉仙楼。既然是花楼,却又以醉仙为名,着实怪哉。

开业当天,只见醉仙楼前摆了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有九个杯子,杯子里装满了不知名的酒,两边还有一副字: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难有几回尝。横批是:九杯醉仙。而且老鸨站在门口又说到:“今如果有哪位可以九杯不倒,那么他今日与醉仙楼的所有花销,都由我们自己承担!”

此话一出,顿时让围观的人有了兴趣,纷纷表示愿意一试。可这酒似乎很邪门,看着与江陵城常见的黄酒区别不大,可没人能撑到第六杯,都在第五杯倒下。柳二公子坐在对面的茶楼喝茶,看着底下的人,不知在想什么。倒是旁边的胡大公子开口道:“柳哥,这回你是想玩真的?”

柳凌云轻抿一口后,慢慢放下茶杯,笑着点头:“雀枝那丫头粘我粘的紧,现在出门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无所顾忌了,那就索性不出去了,呆在这听听曲,赏赏舞,也挺好的嘛。”

胡明善还是有些不放心:“柳哥你开花楼……你父亲不会生气嘛?”

柳凌云起身,走到阁前,靠着栏杆,风把他的头发微微扬起,他看着远方:“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之后,柳凌云似乎就住进了醉仙楼,很多客人经常看到他和胡明善在醉仙楼喝酒听曲看舞,久而久之,人们也知道这家花楼背后的人是谁,起初还是很担心这二位又在玩什么新把戏,可那么久了也没见什么人出过什么事,大家也就放下心来,把他柳凌云胡明善二人当做是一起欣赏这风花雪月的同道中人了。

……

夜。

柳凌云坐在醉仙楼一楼大厅,正对着前方不远处的高台上喝酒,醉仙楼特供黄酒,仙人醉。台子上有一群美人儿在翩翩起舞,舞姬们姣好的面容,丰腴的身姿,华丽的衣裳,优美的舞姿,再配上屏风后面那悠扬的小曲儿,好一副人间美景,可惜了,夜深人静,此等美景,也没有几人能够欣赏了。

虽然喝着美酒,赏着舞蹈,可柳凌云现在的脸色却很不好。前些日子,听闻王府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世子殿下,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虽然这几年楚柳两家关系不如从前,可表面功夫也是得做一做的,就当他们柳家准备去拜访王府,看看世子虚实的时候,王府突然宣布:世子因染上怪病,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暂时不见外人,而巧的是,就在世子回归的前些日子,广陵王因其小女儿之事,前往皇宫寻求救治之法,也就是说,在世子称病的这段时间里,广陵王是不在江陵城的。

可要命的是,那个本应该生病在王府的世子,刚刚居然突然出现在醉仙楼门口,嘴里嚷嚷着:“看这架势,是个不错的花楼,正和我,哦,不是,是本世子心意。”然后,他就一脸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柳凌云着实给吓了一跳,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世子怕不是个假的吧?现在这节骨眼上跑来这间花楼?前段时间他对家里的事也略有耳闻,知道家里的某些人对这个世子做了什么,别说他们柳家,现在整个楚国,盯着这位世子的人数都数不过来,他怎么就敢这样出现这里?

就当他还在思考的时候,突然从二楼传来了一阵叫好声:“好!不错,刚来江陵城我就听闻醉仙楼有三绝,酒绝,曲绝,舞绝,没想到本世子病好的第一天就能欣赏到三绝之一,真是妙极啊!”

柳凌云抬头望去,只见那自称世子的家伙,穿着一身紫黑银底袍,上面用金丝绣着花鸟图,额上系着一条发带,发带的尾端随意的垂落在肩上,腰间挂着两枚玉佩,那是世子的证明,最让柳凌云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睛,仿佛有流光溢彩。

柳凌云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是真的世子,虽然现在他还没有那种气质。

柳凌云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他瞬间调整了脸色,待到楚玉下了楼,坐在了自己边上,他才举杯:“世子殿下,刚才……”

“唉,不知者无罪嘛,我不怪他们。主要是我刚回来不久,又没露过面,他们不认识我很正常。对了,今晚我偷偷前来,主要还是王府里太闲了,想要找个乐子,希望凌云兄的醉仙楼不会让我失望啊。”楚玉打断了柳凌云的话,如果认真看,就能发现楚玉手上的擦伤,似乎,经历过打斗。

柳凌云笑到:“多谢世子大度,我柳凌云自罚三杯,以示诚意,今晚定让世子满意。”说完,他端起杯子,连喝了三杯酒。

楚玉打趣到:“凌云兄不介意的话,喊我一声楚玉就好了,世子世子的好不习惯。”

柳凌云沉默了一会:“那可不行,礼数还是要的,不过世子殿下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的话,你我二人兄弟相称如何?”

楚玉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举杯,对着柳凌云:“云兄。”

柳凌云亦是如此:“玉弟。”

说完之后,二人相视一笑,各自把酒喝了个干净。

楚玉好奇的看着这个酒:“听闻此酒是九杯仙人醉,可为何我感觉和普通的黄酒差不多呢?不知云兄可否为我解惑?”

柳凌云哈哈一笑:“玉弟见笑了,哪有什么仙人醉,只不过是往酒里掺了些有助于睡眠的药物而已,只为了搏一个噱头。不过我们的酒,却是比一般的江陵黄酒要好喝很多。”

楚玉点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他又看向那群舞姬,目露垂涎:“云兄,这些精致的美人儿你在哪里寻得的?”柳凌云一直在观察楚玉的反应。

“不瞒玉弟,这些姑娘都是一些流落在外,无法自力更生才来投靠我的人,我绝对没有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他们都是正经艺伶。如果玉弟喜欢,我赠你两位便是了。”

楚玉喜出望外,连道三声“当真?”柳凌云含笑点头。

楚玉指着领舞:“云兄,我要这位领舞和屏风后面弹琴的那位。”

“好。”柳凌云看着楚玉,一脸豪气。

之后,楚玉和柳凌云一直在喝酒赏舞,期间楚玉多次暗示柳凌云时间不早了,该就寝了。柳凌云只能满脸黑线地给楚玉安排房间和……姑娘,最好的姑娘。

待楚玉上楼之后,柳凌云依旧坐在一楼大厅,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突然自嘲:“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起身,也去休息了。

雍容华贵的房间里,看着床上那熟睡的姑娘,楚玉站在窗边,叹了口气,又抬头看着月亮,喃喃道:“好戏就要开始了,云兄,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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