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可乐味道，也只是他认为罢了。喝进嘴里只一股甜味，和满喉咙气泡。他一口喝的急了，气泡走进他的气管里，呛了他一下。他想了起来，可乐便充满这样的气泡。他把眼睛凑到酒葫芦眼里去瞧，里面装的还是水，虽然黑漆漆的，但还是水无疑，喝着却是可乐味道。是师傅给的葫芦的原因吗？他懒得多想，装着的水变成可乐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他无需追究其中缘由，即便下一刻重新变回水他也没任何损失。
李清在旅馆洗了澡，他没带多余衣服，只身上穿的这件道袍。他脱了没洗，整齐叠在床头的柜子上。明天他要离开这里，去哪儿他无从得知，但他想走远一些，走到回去后不觉着后悔没有去到的地方。存在这样一种地方吗？他不知道，但应该存在，不然师傅让他下山的意义在哪儿呢。第一次体验淋浴，让他花费的时间长了些，不用担心水桶中的水快要用完。在山上，虽然水是不缺的，但烧热水麻烦。洗澡的水是精确计算好的。洗头两勺，一次打湿，一次冲洗，洗身子4勺，洗身子要麻烦一些，他够不着自己的背，从张清进来之后，他们便互相搓背，他洗背用两勺，张清只用一勺。因此张清总会盈余一些热水，用来泡脚，或者洗内裤。十几年来一直如此，在享受不用计算水量的淋浴，他难免不知把握时间。等他洗完出来，热水已不像开始那般滚烫。他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长时间被热水冲泡，让他口干舌燥。气泡在舌头上膨胀后炸裂，带来远超水的快感，过后，只剩满嘴甜味留在口腔。他不喜欢这种甜味。连着喝了几口后，他便期望变回水来。水虽几乎什么味道也谈不上，却远比可乐带来的刺激来的长久。
第二天一早，他从前台取回押金以及身份证，听见昨天晚上的女人同站在旁来新来的女人说道：
“昨天来了个道士，说话莫名其妙的，像个和尚。”
“青城山上下来的吗？”
“是啊，估计是下来修行的，不过长得挺帅的。听说那家道观挺灵的，好多有钱人都去哪儿。”
“我也想去算算，怎么样才能发财呢。”
“你看就是他，长得挺帅吧。”
她们生猛不怕人，就同山上林子里的鸟一样，追着人跑。李清取回押金和身份证后就转身离开，他并不讨厌这样，只是不适应。他活到现在，没见到多少女人，难以想象女人是这样话多，像是夜里的蛙鸣一样。
“挺可惜呢，做了道士。”
“怎么，难不成留给你结婚？”
最后他听见两女人的笑声，在电梯关上的一刻。电梯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坐过，听说刚启动时人容易头晕，他没有那样的感受。他随意选了个方向走，去了南方。
“分手吧。”
“嗯。”声音从鼻腔发出来，他感到鼻子里被人强灌进去一瓶醋一样酸涩。她说了什么？他没有反应过来。她说了分手吗？
“那分手吧。”他接着说。
说完转过头去，他不能再说话，他险些控制不住鼻涕从鼻腔流出去。它们正堵在那里，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脚下江水流淌的声音。鼻涕堵得眼眶发热，他大口喘气，这样鼻涕才没留下来。他往前走，感觉一阵冷，热量被阳光流淌着带走。他回过头去，她正望着他，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他继续向前走，心里什么东西好像随着他大口喘气被吐了出来，感到一阵空虚。而这空虚又将他全身力气抽走，他双腿面条一样软下来。他摔在了地上，手机从裤兜里滑出来，就要掉下江去。他急忙抓住，看见了幽黑屏幕里的脸。五官大致还在原来的地方，只是靠拢了一些，正要挤到一起去。除此之外，脸上其余地方一片空白，空白里有什么呢？空白里什么也没有。他用手费力支起身子，靠在桥边的护栏上。他已经不再那么感到空虚了，他的身体已经逐渐适应这份空虚，不再那么无力。他打开手机，聊天框里还停留在她约他出来时的信息。这次她准时到了，甚至比他还要早来了几分钟，没让他再像以前一样等。等她化妆、等她收拾衣服、等她起床。该给她发些什么呢？他看着手机屏幕，到了现在他才意识他没有挽留她。他站起来，重新往前走去。恢复力气后，他感觉身体一阵轻，似乎轻轻一步就能蹦出几米远，但他还是一步一步往前走，甚至比平常身体沉重时来的还要慢些。他再回头去看她，她已经走出很远，快到了桥那头。她像平常一样走，可能还要快些。我已经追不上她了，他想。只是回忆一件事情的时间，他们两人之间就隔了一条江。他此时才让鼻涕从鼻腔里出来，眼眶热热的，眼泪从里面流出来降温。他趴在护栏上，看着江水似流非流。过了好一会儿，他感受到阳光直射的热，向桥这头走去。走去的过程里，他发现一个模样英俊的道士看着他。他的身体正变得沉重，轻飘飘的身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他的步伐又回归正常，再没有一步蹦出几米远的想法。明晃晃的太阳照着他，他眼前出现一个金色的光晕，他要升天了。
李清看着桥中间分手的情侣，他没有体会过男女之间的情爱，也不知晓那是什么。他看着步伐踉跄的男人，不明白何种东西使他面目全非，五官脱离了原来的位置，挤成一团。他感受到一种难以的情绪，在他心里滋生。男人只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晕倒一样，往前走去。李清继续向前走，他没有帮他的想法，正像其他围观的人一样，他们沉浸在他构造的一种莫名情绪里，这让他们丧失了帮他的想法。李清走了许久，直到重新住进旅馆，躺上床，闭上眼睛，他依然没有从那份情绪中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