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央温声宽慰:“已经不是十七岁,怎的还这般血气方刚,消消气。”
“天下人都能骂他,我就不能骂了?”
关浩此等行径,为天下所不齿。
“骂又能怎么样呢?”亭央迎着长街漫漫天光缓缓行去,温吞道:“不过,方才她们所言,又有几分是可信的。”
伏昭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后,“你看出什么来了?”
“不好说,就觉得不寻常。”
“不寻常?”
“对,在你没到东山之前,我不下三次持御旨命关浩开府面议,老夫人和少夫人不可能没有听闻,她们为何一次都没有出来见我?”
伏昭顺着他的话道:“她们更相信得过惊绝大将军的名头?”
“你何时变得这般自我沉醉了?”亭央勾了勾眉梢,有些好笑。
他隐隐有些感觉,此次再见她,她开朗了许多,不似以前那般不近人情,刻板生硬。
比以前,有血有肉多了,往日多少有些刚愎自用,如今,凛冽中,也有了难得的温柔。
真真是奇妙。
伏昭白了他一眼,“说正经的,如果不是因为惊绝大将军的名头,那极有可能,是因为昨晚上死去的那个孩子。”
她对比了一下今天他们来官府以及亭央前几次来的不同之处。
无非是多了一个她,还有,今天关府有新丧。
“看来,这孩子的死并没那么简单。”
“她们说是暴毙,我不相信。”伏昭一手抵着光滑的下颌,道:“你医术高明,不如找个时机潜入关府,去验验?”
亭央摇头:“无须多此一举,关浩不是在等燕隐行吗?我们见不到关浩,总能见到燕隐行。”
“你想去找燕隐行?”
亭央没有直接回答,拖长尾音有些懒洋洋地说:“来东山有好几日了,也待得够久了。”
伏昭知道他心中已经有了思量,如何打开东山僵局,亭央胜券在握。
她没问,提醒他道:“找燕隐行的事情先搁下,把我的事先了结了,多留一天,我心难安。”
“依你的。”
傍晚最后一缕余光斜入地平线,一辆马车自东山王府离开,由两骑侍卫护送,缓缓出了东山县城,自官道而去。
入夜,东山到建康的官道上可见三三两两的赶路人,挑着沉重的行囊,拖家带口连夜赶路。
“这么晚了,怎么赶路的人还有这么多?”小栗子驾着马车,寒风灌入领口,他缩了缩脖子。
焚香掀开马车帘子,顺着长路看了看,叹声道:“他们应该都是从东山逃难的百姓。”
东山连日暴乱,城中百姓苦不堪言,有些家底的,早早就离开了东山,剩下一些穷苦人家苦苦支撑者。
一些时日下来,眼瞧着东山的局势越来越乱,他们不得不离开。
官道渐趋平稳,马车加快速度奔去,沿途上赶路人的人逐渐少了。
马车走了半宿,子夜时,焚香搓着手钻出马车,朝随行两侧的侍卫喊声:“到前面找个地儿停下,让姑娘歇歇,我们也吃点干粮再继续赶路。”
“属下去探探地形。”左侧的侍卫策马往前去探路。
没多久,他返回来,“焚香姑娘,前头有个小村庄,村口破庙尚能遮风,不如我们先到那里歇脚,稍作休整后再继续赶路。”
焚香看了看前路,什么都见不到。
“可以,走吧。”
由侍卫引领着到了他所说的破庙,马车停下后,焚香吩咐阿奴把吃食从马车上搬下。
侍卫找来柴草,在破庙里生了一堆火。
“将军也真是的,明知道夜里赶路不方便,姑娘这身子骨,他还偏这么晚才让我们出发。”
小栗子抱着手臂缩在柴火堆前,冷得直哆嗦。
“小子,胆子肥了,现在都敢非议将军了。”焚香给了小栗子当头一个暴栗,“你没看到一路上那么多人赶路吗?因为夜里比白天安全多了。”
小栗子揉着头,委屈道:“为什么?”
“东山规定,日落闭城门,现在是春天,酉时日沉后城门便会关闭,在这个时候离开东山,正好是最好的时间。”
小栗子还是不明白,茫然地摇头。
“蠢,趁着城门关闭最后一刻离开,是不是可以大大减少被暴徒追上抢掠的危险?”
白日里离开,可能人还没出县城,所携带的金银细软已经被洗劫一空。
所以,东山百姓只能掐着时辰,在城门关闭之前一刻离开,如此,城中暴徒追来的几率便会大大减少。
“哦。”小栗子总算明白了,为东山百姓抱不平道:“真是没天理,堂堂天朝百姓,竟被一群暴徒逼得背井离乡,还要和他们斗智斗勇才能活下去,东山那些个吃俸禄的,都是一群吃白食的家伙。”
小栗子这话刚说完,气氛有些诡异的凝滞。
焚香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凑到小栗子耳边轻声提醒他:“这两个人,可都是王府的侍卫。”
伏昭是在东山出的事,东山王倍感内疚,所以今晚她们要回建康时,东山王说什么都要派人护送。
小栗子方才的那番话,不禁骂了东山府衙,连带着也把整个东山王府都给骂了。
怎么会不尴尬?
“无事,你们歇会,我们到外头警戒。”两个侍卫没什么异样,齐齐起身出了破庙。
马车还在外头,伏昭昏迷不醒,身边只有一个阿奴,他们自是要小心提防着,免得出什么岔子。
焚香回头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几不可见地蹙了眉梢。
柴火烧得越来越旺,小栗子啃着饼皮,狠狠地摇晃了几下脑袋:“焚香姐姐,我……我有点……晕……”
晕字刚落,他整个人往旁边一歪,啪嗒倒在了地上。
“小栗子……”焚香慌了,伸手要去扶他,还没等她把人扶起来,她的脑袋亦是一阵翻天覆地的晕眩。
很快,她就栽倒在了小栗子的身上,不省人事。
门外,去而复返的两个侍卫森森地看了眼昏迷的小栗子和焚香。
“去看看。”其中一人掀起袍角捂住口鼻,快速入内,用脚踢了踢焚香和小栗子,确定两人已经昏死之后,一脚踹向火堆。
火光四溅向四周,破庙本就朽木错落,很快就被点燃,噼啪地烧了起来。
在火势蔓延开来之前,侍卫跳出了门外,顺带把破烂的门板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