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换将变阵

充斥在四周的鼓角奏鸣、金铁交击之声并未因顾霄霆和岳万里的这番对答而减弱,更不会因为某个人做出的选择而凭空消失,身临此境的其余焱军将士都不曾听清岳万里口中到底说了些什么,即便是偶尔望见两位主将彼此交谈,他们也会想当然地认为那是在商议军机。

作为此刻的唯一听众,顾霄霆神情未改,仿佛已经将岳万里的回答字字句句听在耳中,又似乎是恍若不闻,并不将之放在心上。

但眉眼间的些许变化和语气中倏然多出的轻松意味,到底还是暴露了顾霄霆内心中的真实情感,时下顾霄霆虽依旧稳握万人刀,经脉中真气内劲仍奔流冲涌,毫无停息之意,可不知怎的,他周身上下的煞气和凝重却着实少了许多。

按说如今正是临阵近敌的时节,作为一军主将,不该有太多情绪、气势上的变化,务要以一贯之,方是正道。

然而知其缘由的岳万里并未再度出言提点,反而亦是淡淡地说了句:“上将军,各部面前之敌,均属北戎国中精锐,虽说咱们行军作战,未必全然要以杀伤敌军人马作为成败的考量标准,但据说末将看来,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还是应当力求将其尽数围歼才好。”

岳万里说出此言后,原本缭绕在顾霄霆周身的橙黄光浪陡然收敛,好像这位焱朝的二皇子终究后力有所不继、不能继续指挥全军作战了一般,与之形成鲜明对应的,是他做出的答复满带着铿锵战意。

“既然此议是有万里兄临阵提出,常言道‘一事不烦二主’,全军接下来的进退杀伐,便应当由你去指挥才好,说起心思深沉、叠出智计,越朗大致尚能胜过万里兄一筹,但要是谈到如何调派兵马,临机决胜,他可就大不如你啦。”

照常理而言,岳万里即便已经是朝廷委派的云麾将军、五营新军都统制,也没有指挥上万其余各部将士的权力,况此时秦王尚在阵中,理应由这位皇室贵胄担任全军主帅——至少在名义上合该如是。

然而岳万里在听完顾霄霆有意将指挥全军进退攻守的任务交给自己时,脸上的神情好像是理所当然、毋庸讳言一般,向其抱拳施礼,只说了三个字:“谨受命。”

很多时候,改变总是来得这般突然,但又好像很是自然,岳万里拨马回身之际,已然重新将素电虬龙枪握在掌中,高高举起,素光银焰骤起,映得他须眉皆白,从他口中呼喊出的言语,更让人听得历历分明。

“上将军有令,全军暂听末将调遣,诸位同袍,身为行伍中人,咱们总不能失了血性,丢了脸面,眼下敌国精锐就在眼前,此时不去建功立业,更待何时?前军为锋矢、中军做鱼鳞,后军呈偃月,即刻向敌军大纛进发!”

堂皇之阵中的绝大多数焱朝将士并不觉得有异,顾霄霆身上潋滟金光虽已几乎收敛,不足以为全军指引,但有岳万里的银焰升腾,诸军自可以之为信,从其号令,听着声震四野的新军令而动。

只有尚在中军的越朗等寥寥数人从岳万里适才的话中听出些端倪来,心中惊喜者有之、讶然者有之、不解者亦有之。

横戟在手,内力充盈下,越朗身上的宽袍大袖无风自动,显得颇有些文武兼资的气概,但他面容间的神情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似笑非笑的模样。

夜风吹拂中,越朗喃喃低语道:“上将军行事恁的快捷,万里兄到底还是走出了这一步啦......这样也好,我等南归帝都,北疆一线不能无大将守卫,若有杨侯爷、万里兄在此,再加上早已担任白壁关主将的霍驸马,当可保咱们后路无忧。”

言犹未毕,越朗就此策马而出,其意甚明——这是显示自己对如许变化并无异议,原为监军的他,是时候从中军指挥的位置上撤下来,让给更适合的人选施展本领了。

随着岳万里安排的部署,焱军原有的堂皇之阵再生变化,此来彼去间展现了新的模样:以长枪手、戈戟手为前导,重步兵中的斧手依次后撤,与刀牌手鳞次栉比,做中军策应,后阵原有的众将士则在各自重新整理兵刃器械的同时缓缓布成厚实的阵线,准备最后的厮杀。

陷于阵中,尚未放弃抵抗的北戎精骑本想趁着焱军变化阵势之机或是冲突而出,或是舍命进击,总不能就在原地闭目待死,但彼等未曾料到,即令在阵势变动中,焱军将士也丝毫未对他们产生松懈之意,更无就此放他们归去逃生的念头。

自古以来,军中所用诸般阵型名目繁杂,一时数之不尽,但无论是哪一种阵势,变换之间难免会有疏漏讹误、转换不便等事,因此便容易被对手乘时反击,更有甚者能反败为胜。

可北戎精骑们很快发现,这支焱军与当日在北宁城下被肆意赶杀的太子东宫十二卫不同,不知是在私下里将阵势转换演练过多少遍,当此之时,往往是一名刀牌手退后,便有两名长枪手、戈戟手补位,想要趁机侵入行列,几无可能,纵有强自为之者,也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被阵斩于前。

殊不知叶珏固然是生性凌厉,但对那位将自己视如己出,倾囊相授的焱朝骠骑将军孟元敬却甚为倾慕,习学堂皇之阵时,更是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对阵势变动时应多加小心的诸事,都牢牢记在心中。

早先孟元敬所部螭虎军初习车阵,以之对敌,北戎完颜宗辅等人丝毫寻不见阵势变动时出现的纰漏,不仅是因为其时军中有大将军叶瓒与孟元敬一同指挥进退,还在于主力螭虎军将士均由其亲手整训而出,深得诸般军阵窍要。

叶珏等人既承继这位骠骑将军的法门,倘若真在变阵时出了纰漏,休说他人要嘲笑彼等得物无所用,就是他们自己,恐怕也会为之羞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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