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寨。
确切的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地堡。
孟婳隐一路沿着错综复杂的甬道,快步朝着和盛元澈分开的那个岔道口走去。
这一路上,她一直在思索着一件事。
这里的土壁都是经过煅烤过的,有的地方,已经呈现出一种砖块硬化的状况,就像烧砖坯的窑洞。
如果是这样,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火势,肯定会有浓烟冒出地堡,不可能没有人注意到。
但事实上,的确没有人发现。
是不是可以说明,在这些工程进行的时候,同时也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转移了人们的注意力。
就像是障眼法。
她不禁放慢了脚步,最终停了下来。
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只是这个可能实在太过于惊人,她没办法说服自己,这个可能的真实性。
忽而,她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怎么能让她跑了?没用的东西!”
“三子哥你别急,那个小丫头片子逃不出去,她……”
“少废话,赶紧找,找不到人,咱们都得受罚!”
“是!”
孟婳隐快步朝前走着,想要找个地方躲开这些人,可狭长的甬道两旁都是光秃秃的土墙,除了镶在上头的油灯意外,什么也没有。
而此时,三子他们已经跑到了她的身后。
孟婳隐赶紧靠墙站定,低下头。
看了一眼墙根站着的人,三子没好气的呵了一声:“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帮着去找?”
孟婳隐连连点头,转身就要走。
三子突然喊了一声:“站住。”
孟婳隐一顿脚,不由得紧张到手心冒汗。
她脸上这张面皮三子是见过的,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然而,三子却只是咒骂道:“蠢货,这边!”
骂完,他先一步抬脚往前跑去。
孟婳隐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转过身来。
地堡里,因为她的失踪,到处都是搜寻的贼匪。
她就趁乱跟在他们的身后一路畅通无阻的往前跑,一直跑到最开始跟盛元澈分开的岔路口。
可就在她想继续朝前走的时候,冷不丁的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大,我调查过了,那个小丫头片子真的是莫家三小姐,跟她一块的那个人,好像是她男人。据说,他们是来给麒麟庄来收肉果儿的。”
“莫家的三小姐,替麒麟庄办事?还跟宸王的人混到一起去了。你没打听错?”
“不会有错,她亲口承认自己是莫家三小姐。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在此之前她一直是麒麟庄的魁子,后来还跟了宸王一段时间,宸王能查出木真起,就是这个三小姐在背后出谋划策。估计,她是知道宸王的人被咱们抓起来了,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想把人救出去,讨好宸王吧。”
“一群没用的东西,就这么把人给带进来了?”
“老大放心,她男人还在咱们手里,而且咱们寨子进出就这么一个口子,她是跑不了。”
孟婳隐蓦然回头,看向说话声传来的方向。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孝德走在一个半张脸都被火烧伤的男人身边,而这个男人,如果她没认错,就是吴大林。
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近,孟婳隐赶紧朝前紧走了两步,躲开他们的视线。
站在暗处,她冷冷的盯紧张孝德和吴大林的背影,用力一咬牙根。
在她看到张孝德的瞬间,似乎所有的事都能想通了。
就连她那个不敢承认的想法,也在这一刻明明白白的摆在了她的眼前,她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承认。
似乎这一切,是她一手造成的。
这个地堡在动工的时候,她可以估算到两三年前,而那个时候,正是西下坡闹匪最严重的时候。
她一直想不通,这些贼匪明知是莫家的东西,却还要去抢,现在看来,这些贼匪就是冲着莫家去的。
因为,他们需要莫家的影响力,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西下坡。
知道西下坡的匪患猖獗,连莫家都不放在眼里,人们也不敢轻易越过西下坡到西上坡去,那么在西上坡动工的那些人,便就没什么顾忌了。
西下坡从来都不是这些人的目的,他们的目的,是拿着西下坡当幌子。
至于这地窖里不为人知的大火,是因为那一日,西下坡的大火掩盖了这里。
她抓到张孝德,以为是利用了张孝德瓦解了吴大林的匪寨,可事实上,是吴大林和张孝德联手利用了她。
就连她在山谷偶遇张孝德,也是一个阴谋。
他们是想知道,莫家大小姐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毕竟,即使莫家大小姐对他们的计谋一无所知,但他们依然难免有所顾忌。
只有莫大小姐真的死了,他们才能真正的安心。
只是,他们没想到,大小姐死了,却又冒出来了一个三小姐。
她这次,失策了,本想成为狼,却反而成了落入虎口的羊。
当即向后退了几步,她打算先找到盛元澈再说。
然而,就在她蓦然转身之际,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她还没看清是谁,迎面吹来一股股白烟。
她下意识的抬手掩住口鼻向后退,但还是晚了一步。
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脑袋也变得昏沉起来,紧跟着踉跄了几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而待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一处枯井里了。
猛然坐了起来,孟婳隐惊讶的同时,警惕的打量着这个枯井。
井不算大,但从头顶那个垂直的洞口中落下的光,却不能将整个枯井照亮,可见这井很深。
昏暗里,她还看到井壁上挂满了枯草,连她身下也是一堆枯黄的稻草。
不禁脑袋又是一阵晕眩,她赶紧低下头扶着额角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自己在去找盛元澈的路上,然后碰到张孝德和吴大林,她没想到当年剿匪火烧西下坡,居然是张孝德和吴大林给她设的圈套。
但她以为,仅凭着张孝德和吴大林应该不可能做出这么大一个局。
后来,她在甬道里被人吹了迷烟,之后就在这里了。
那个人……那个人……
孟婳隐抱着头,用力的闭紧了眼睛想要再多回想点什么,却依然想不起来那个人的样子。
不由得呵了口气,她恼火的一咬牙根。
再次抬起头来,她连忙撑着膝盖慢慢的站起身来。
“有人吗?”她大喊了一声。
枯井里回荡着她的回声,直到落下,也没有人理会她。
看着洞外的屋顶,应该还是在地堡里。
“来人!”她一声大喊,“张孝德,吴大林!”
然而,还是没有人理会她。
而此时,迷烟的后劲儿还在,她又是一阵晕眩,只能重新坐了回来。
一手掐着膝盖,一手扶着额头,孟婳隐用力的要着嘴角心中暗暗恼火。
忽然,她想到了什么,连忙抬手摸向自己的脸颊。
果然,她脸上的面皮不见了。
也就是说,把她迷昏的人,是知道她易容的事,见过这张面皮的人,可只有张孝德他们。
孟婳隐使劲儿一磨牙根咯吱作响,掐着膝盖的手指也不由得跟着绷紧,透过关节的指骨泛着青白。
等她出去,一定要抓到张孝德这个混蛋,唯有手刃了这个混蛋她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你醒了。”
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问话声。
孟婳隐皱了皱眉头,连忙抬头一看。
洞顶上,隐约可见有一个影子斜斜的打在井壁上,却看不到人。
不过听声音,好像是个女的。
“你是谁?”孟婳隐猛然站起身来,立刻一声质问。
女人并没有打算正面回答她,而是问道:“这里,你可觉得眼熟?”
孟婳隐立刻将眉头拧的更紧了,左右打量了一眼枯井,一头雾水。
暗暗的咬了咬牙根,孟婳隐再次抬起头来,冷声道:“你到底是谁?”
女人迟疑了片刻,而后反问了一句:“你又是谁?”
孟婳隐顿了一下,她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也没有再隐瞒身份的必要。
沉了口气,她立刻冷声道:
“还需要问吗,你们很清楚我是谁,我警告你们,我的人很快就会找过来,到时候,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女人突然笑了起来:“哈哈哈,你变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爱说大话,反而不爱说话,是麒麟庄改变了你,还是莫家,亦或者……是宸王?”
孟婳隐一惊,她认识自己。
不,她应该认识的是这具身子的原主。
忽而,她想到了什么,连忙低下头再次打量起这个枯井来。
若说是眼熟,这个枯井,她记忆中倒还是真有一个。
那就是麒麟庄用来训生的枯井。
井口上,那个人女人还在说话:
“……你真的把一切都忘了?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自己从哪里来?”
孟婳隐眯了眯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女人幽幽的叹了口气:“我不相信你把一切都忘了,我也不相信你是一个贪图荣华富贵,便忘记身负血海深仇的叛徒。知道他们是怎么对付叛徒的吗?你应该知道麒麟庄是怎么对付那些没用的肉果儿,不过你放心,只有我知道你在这里,等你把一切都想起来了,我就放你出去。”
孟婳隐完全糊涂了,叛徒,她怎么就成这些贼匪的叛徒了?
如果说,这些贼匪真的是启云后人,那这个女人口中所谓的叛徒,岂不是指这原身也是启云的后人?
怎么会,她对别人说的那些身世,都是她胡编乱造的,即便是这原身的记忆都是一些片段,那也是因为这原身失智失语的缘故,而从那些片段来看,这原身就是一个被人贩子拐卖到了麒麟庄的小乞丐而已,怎么就成启云后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