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希指尖在太阳穴按了按,垂下眼皮没有说话。
一来是头疼,二来,也是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她和蒋诺昀的关系其实还算不上男女朋友,他虽然跟她表白过,但她没有给他答复,他也一直恪守着朋友之间的边界,两人清清白白的,没有任何逾矩的地方。
但她要是刻意跟傅诚深解释这件事,反而像是她在急着撇清跟蒋诺昀的关系似的。
没那个必要,她也不想那样做。
好在,傅诚深也只是问了那么一句,之后便什么也没说,一路把她送回了胡芫家的小旅馆。
他送她进去,只在房间门口稍作逗留,目光越过她的肩头,随意在房间里扫了一眼,便很快收回来。
“这里安全吗?”
洛希点点头:“是我小学同学家里开的,周围的人也都熟悉。之前个人秀的时候,也是全靠大家帮忙才能办下去。”
他无意听她说太多,开口打断她:“我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
洛希锁了房门,先给蒋诺昀发了消息保平安。
临睡前,鬼使神差地给傅诚深发了条消息:“谢谢。”
自然,是石沉大海了。
次日,她遵照陆冉的指示,去陆氏集团在江城的分部报到。
可她没想到,刚到分部楼下,人还没进大门,突然就冲出来几个人把她团团围住。
洛荣泰一家三口,整整齐齐,一个不缺。
“洛希。”
洛荣泰喊她,脸上挂着难得的笑。只是他从来没好好对她笑过,此刻硬做出来,像戴了面具似的,怎么看怎么假。
“洛希,乖女儿,回江城了,怎么也不回家看看爸爸妈妈呢?”
洛希一动不动,只冷眼打量着他。
洛荣泰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洛希的回应,不由地朝她走了两步,伸手来拽她胳膊:“你这孩子也是,不认识爸爸了?”
洛希忙往旁边闪了闪,洛荣泰抓空,脸上飞快闪过一丝尴尬,又很快被笑意盖住。
他转身,朝他儿子招了招手:“磊磊,快过来,你在家的时候不是老念叨着想姐姐吗?瞧,姐姐就在这儿了,你姐姐她也很惦记你呢。”
他的儿子洛磊跟他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听了洛荣泰的话,脸上肌肉抽搐了好一阵子,终于抽搐出来一个勉强的微笑。
王悦也笑着朝洛希迎过来:“希希啊,妈妈也来了。我们都是来接你回家的。”
洛希从两岁起就被他们赶出了家门,这么多年一直对她不闻不问的人,突然整整齐齐地来找她回家,说没有猫腻,谁信?
洛荣泰一家三口围着洛希,又是赔笑脸,又是自顾自说着那些对她关心的话。他们说话的嗓门很大,这时候又是上班时间,陆氏分部的员工过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洛希不想被人当猴子一样看戏,试图从洛荣泰一家三口的包围中突围出去:“你们先回去吧,我现在要上班。”
谁知,她刚一动,就被王悦抓住了手腕,跟着就顺势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希希,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不怪你,谁让我是后妈呢?给人当后妈本来就是件难事,你就算再恨我,怨我,我都不会生气。可是,你看看磊磊,他是你亲弟弟呀!还有你爸爸,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想他们吗?”
“希希,爸爸妈妈求求你了,你就回家吧。要是你实在不想看到我,那我,我走,我离开,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毕竟血浓于水,别因为我一个外人,闹得父女不快,姐弟不和。”
她上下嘴皮子翻得飞快,声音又尖细,哭声如泣如诉。
而洛荣泰那边也反应得很快,王悦话音刚落,他也拽住了洛希另一只手,上下眼皮子一挤,真的被他挤出了两滴眼泪。
“洛希,算是爸爸求你了,回家吧。难道,你要让爸爸也给你跪下吗?”
洛希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三个人,整个人都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她清楚地知道洛荣泰搞这一出,事出反常必有妖,可是为什么呢?
他们不是早就把她赶出家门了吗?她记得很清楚,她被送到姑姑家的时候,洛荣泰亲口对姑姑说——
“不用这么麻烦,这么个拖油瓶,直接丢到福利院算了。”
明明是他们早早抛弃了她,现在为什么还有脸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来逼迫她回去?
他们图什么?
制衣厂早就被他们拿走了,姑姑的房子也被陈芸买了,她身无分文,他们到底图她什么?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惊讶、指责、轻蔑……各种目光交织在一起,那些人把自己当成了法庭上的陪审团,轻易就判处了她的罪名。
“这不是洛希吗?她最近可出尽了风头呢,没想到私下里这么不孝。”
“养恩大过生恩,她妈妈虽然不是亲妈,但人家好歹把她养大了,怎么能翻脸不认人呢?”
“听说她是陆冉的下属,你猜他们有没有睡过?”
“呵,就陆冉那个花花公子,要说他们没睡过,我是不信的。要不然,洛希一个刚进公司的新人,陆冉凭什么给她办个人秀?”
“该不会,她以为和陆冉睡过,就能嫁入豪门,飞黄腾达了,嫌家里人寒酸丢了她的脸,才跟家里闹翻的?”
“这种人,还有什么脸?就是个白眼狼。”
……
洛希脑子嗡嗡作响。她想跟那些人解释,毕竟他们都是陆氏的员工,将来少不了要共事。
可她一张嘴,又怎么说得过洛荣泰一家三口三张嘴?
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湮没在嘈杂的指责声中,她再急,再委屈,在旁观者看来,不过是被当众揭穿了真面目的白眼狼,所有的恼怒都是大快人心。
她一来江城就忙着办秀的事,这么多天操劳下来,身体早就疲惫不堪,昨晚又醉了一场,被这么一闹,脸色难看地离开,胃里也隐隐作疼起来。
她使劲咬了咬唇,咬出血腥气,这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她问洛荣泰一家三口。因为胃里实在太疼,这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听起来有些瘆人。
洛荣泰和王悦倒是没什么反应,洛磊毕竟年纪小,被她话里的阴森吓到,支支吾吾开口:“爸看到你上电视,说姐你现在发达了,有钱……”
洛希一下子就明白了。
是为了钱。
洛荣泰来找她,是想把她当姑姑一样,做他们一家三口永远的提款机。
“你们……”
洛希强忍着胃痛,刚抬头,视线就对上了一双清冷沉着的眼眸。她愣了下,似乎有些不确定。
就在这时,傅诚深冷漠无波的声音在人群外响起来:“陆氏的保安,都是空气吗?”
随即便有另一个男声高喊起来:“保安在哪儿?快把无关人员赶走。还有你们这些人,都不用上班了吗?”
人群立刻散开,只剩下洛荣泰一家三口像牛皮癣一样依旧贴在洛希身上。
她不得不以这样狼狈的姿势和傅诚深遥遥对视,以及,冲陆氏集团江城分部的负责人问好:“乔总。”
乔源也有些头大。原本傅诚深是听闻陆董还在江城,专门来拜访陆董的,谁知道一来就看到了这么一幅场景。
虽然洛希不是江城分部的人,可偏偏出现在这里,还闹了这么个大笑话让傅诚深看见,真是丢了整个陆氏集团的脸。
他急于向傅诚深解释,也顾不上洛希了,只道:”让傅总见笑了,不过,这并不是江城分部的员工,希望傅总不要误会。”
洛荣泰也认出了傅诚深。
他眼前一亮,立刻松开拽着洛希的手,连滚带爬朝傅诚深奔过来:“傅总,没想到在这儿遇见傅总了。我是陈芸的爸爸呀,我们是一家人。”
傅诚深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反问:“一家人?”
洛荣泰愣了下,表情有点尴尬:“我知道,是陈芸不好,她有眼不识泰山,傅总这么好的金龟婿,她竟然因为什么压力大,就跑得远远的,找都找不到人影了。我们也是受害者,被陈芸坑苦了。”
洛希用空出来的那只手使劲按了按胃,刚想开口阻止。
王悦也松开了她,转而眼巴巴地看着傅诚深:“傅总,这个也是我们家老洛的女儿,陈芸逃婚不要紧,我们还有这个女儿,可以让她嫁给您,就当,就当还债,还陈芸的债。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
傅诚深的视线轻飘飘落在洛希身上:“用她,还债?”
洛荣泰使劲点头,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扯着嗓门推销洛希:“我这个女儿上过大学,长得也好,身材也好,用她抵陈芸。”
他像是刚想起来傅诚深的身份似的,顿了下,伸手在洛希脊背上使劲推了一把,推得她踉跄了好几步,跌跌撞撞站到了傅诚深对面的位置。
语气又卑微,又迫切:“傅总,您好好看看我这个女儿,是不是还可以?你要是不想娶她的话,留着做个情妇也行,你看看她这身材,是不是很有料?玩起来手感也很好的。您随便玩她两年,腻了就扔,我们不会闹事的,只要……只要您玩她的这两年里,手指缝里漏点钱给我们,就行。”
洛希不可置信地看着洛荣泰。
她知道他无耻,可是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无耻。
这是一个做爸爸的人能干出来的事吗?清仓甩卖一样向别的男人推销自己的亲生女儿,甚至说让傅诚深“玩”她几年?
几年以后呢?
他从傅诚深那里拿到了足够多的钱,一家三口可以继续过衣食无忧的生活。那她呢?
她的名声、前途全没有了,被人像扔垃圾一样扔掉以后,她要怎么办?生活要怎么继续?他想过没有?
也是,她从来就不在洛荣泰的在意名单内,又怎么会考虑她的将来?
洛希闭了闭眼睛,开口时,嗓子像被人掐住了一样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而这时,有人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