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世道弥艰

刑捕头在一旁苦口婆心道:“常言道,世上有两类人最不可得罪。一类是岳丈,一类是小舅子。少爷,您瞧瞧您这些时日,招惹起秦小财主来,毫无顾忌,他能不记恨你?”他也是操碎了心。自家少爷也快及冠了,别家和自家少爷条件差不离的公子哥,儿子都两三岁了。自家少爷可还好?恐怕让他养猫,都得养公的。

“你懂什么?”孟泽悠悠然捡起桌上的书翻了两页,慢条斯理地按照自己的逻辑分析道:“我与他姐姐迟早成亲。这时候若不招惹,以后有他姐姐罩着,我还有压过他的机会?这小子!可不是个看我在辈分上压过他一截,就会让我的。我就得趁着他还不知道,能捞多少捞多少,回本!”

呜呼哀哉!闻言,刑捕头不由得心中叹道。看自家少爷仍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心中默默点起三根蜡烛。目前看来,自家少爷这追妻路是高山巉耸,岩峦盘环,百步九折,难如上青天。ぷ99.

“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常顺心急如焚。自家公子一把年纪,好不容易开窍,可不能让人跑喽。

“得快点把秦小财主哄好,小舅子说的话,管用!”刑捕头忙道。他当初求娶自家夫人时,就在小舅主身上下了不少苦功夫才成功。可谓经验之谈。

孟泽撩起上眼皮,淡淡地看了刑捕头一眼。净出馊主意!放着自家未来亲夫人不哄,去哄一个粗俗汉子,亏他想得出来。

“你把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我自有安排。”孟泽随手拈起掉落在书页上的叶片,道。自家的夫人自然要自己追。之前通过秦连生转送,不过也是不想让夫人觉得自己太冒失的缓兵之计罢了。

看自家少爷胸有成竹,常顺想起在上京时,那些个官宦人家的小娘子每每被自家少爷气哭,又巴巴回来贴少爷冷脸的样子,觉得自家少爷或许有什么不为人道的追妻技巧,便不再多问,领命下去了。

“少爷!上京来的回信。”徐捕头跨着长剑,大步进来,从怀里掏出一封用蜡密封的信,道。

孟泽接过,撕开,扫了两眼,嘴边浮现抹了然的笑意,便夹进书里走了。

见状,刑捕头忙追问:“可是与秦小财主有关?”

孟泽顿足,扭头问:“是又如何?”

“那快送去。”刑捕头展颜,语气舒朗:“这可是个缓和关系的好机会。”

不料,孟泽却不以为意,拎着书继续款步悠然往前走,只留下句:“没什么好送的。过两天他就晓得了,到时候莫哭就好。”

刑捕头闻言不由得苦了一张脸:完喽!照自家少爷这么个不识趣模样,以他过来人的经验来看,到手的少夫人都得丢。

……

一座刚修好不久的竹屋,日晒后的土黄色中还依稀可见一丝青绿。一推开窗,便有蓊郁的绿色扑面而来,这是一片竹林。

娟姐兴致冲冲的背了背娄,拿着镰刀,跟着阿福、王婉去挖竹笋。

三个人的身影掩没在竹林翠色中。屋里就剩下了秦连生和妍姐儿两人。

秦连生就着茶水,吃着桃酥。时不时用眼睛余光瞟一眼正坐在炭盆旁绣丝帕的妍姐儿。

“你盯我盯了有一宿了,究竟有什么事?”妍姐儿停下手中动作,问得直接了当。

桃酥烤的酥脆,秦连生一惊,便有一角,从嘴边落到了秦连生特意在下接着的掌中。

秦连生努力组织着语言,试探着问:“听说前些时日,孟县令常到布坊之处查看……”

“我晓得。”听了这话,妍姐儿晓得不是什么大事,回得不以为意:“他对我有意。”

闻言,秦连生大吃一惊,他完全未料到自家姐姐早猜出了孟大人的意思,并且丝毫不放在心上。这下可好,他劝自家姐姐郑重决定的话,全省了。

“看你这模样,很吃惊?”妍姐儿一双桃花眼漾起笑意,波光粼粼,恍若湖面撒星光。

“姐姐是怎么想的?能告诉我吗?”秦连生凑近了些,问。

“我不是早跟你和娘托过底了吗?我不想那么早成亲。”妍姐儿继续手中动作,几针下去,兔子的眼睛便勾勒出来,活灵活现。

秦连生对自家姐姐的手艺,由衷叹服。忙凑过去欣赏。窗外飘来片翠绿的,秦连生拾起来,放在妍姐儿的绣帕。

妍姐儿闻弦音而知雅意。很快便在绣帕上绣出了几根翠竹,衬得兔子一对眼睛更加红润有神,恍若血玉。

“在布坊这么久,月月都有工钱领,虽然还不及我的月钱多,但心里踏实。前所未有的踏实。”研姐儿唇边的笑容,温柔而坚定。

玩笑般继续道:“你可是说过的。我就是在工厂里干一辈子,领你一辈子工钱,你也不会赶我走。”

秦连生自然晓得,妍姐儿此言是在变相寻求自己的支持。自家姐妹,焉有不助之理。也笑着回:“那是自然。姐姐手艺那般好,巴不得姐姐在我这布坊做一辈子呢!姐姐若要跑,我还得想法子,弄根绳子来栓住呢!”

“到时候,可要使劲吃穷你!”妍姐儿闻言嘴里眼里都扬起笑意,她怎么忘了,自家这妹妹,可是个泼猴!

“那对孟大人,姐姐是怎么想的?”秦连生还是要知道自己姐姐的心意,即使真心觉得孟泽不是个良人,但若姐姐真心喜欢,也不好总做那打鸳鸯的棒槌不是?

“除了比平常人俊俏两分,气度雍容些。暂时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妍姐儿回忆片刻道,随后又眼怀憧憬:“我以后定会找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良人,相伴一生,就如你跟我说的一样。”

“嗯。”秦连生赞许的点着头,忽得听到门外传来娟姐儿银铃般的笑声。

看来是笋子采回来了。今天的午饭有着落了。秦连生、妍姐儿满脸笑意,走出屋去。

是见着了背着竹笋,满脸兴奋的娟姐儿等人不假。还见着了一脸焦急神色的吴管事。

妍姐儿看出吴管事是有要事要禀报,不想给秦连生添乱,忙哄着娟姐儿往厨房走去。

“什么事儿这么急?”秦连生领着吴管事进屋,问。

“知府的事儿有消息了,斩刑。”如此大快人心之事,吴管事脸上却并未浮现出丝毫喜色,他的心思全在另一件让人忧心的事儿上。

一想到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力,不管是额上皱纹更深更重。但总要面对。便从怀里将信掏出,递给了秦连生。这竹屋离秦家烧炭的地方近,他一得了信便赶来了。

……

县衙县令的书房,檀香悠悠,一只红梅斜插碧色胎壁,玉色内里的瓷器。

珠帘一扬一落,便惊下数片红梅瓣。但显然,此时房中的人,提不起丝毫怜香惜玉的心思,任由花瓣惨兮兮的瘫在桌上。

“少爷,您可还好?”常顺试探着问。

孟泽一看完驿站送来的公文,便仰面闭目躺在太师椅上。如果不仔细看,不瞧见孟泽不住抽动的额角,还有手心被指甲沁出的血。还真以为他只是在假寐。

见孟泽久不应声,常顺心中实在担忧,立马去寻了刑捕头,虽晓得估计也不顶什么用,但总比自己一个人瞎折腾要好。

领着刑捕头一回来,便吃了个闭门羹。常顺正欲哭无泪,未料孟泽却自己开了门,还换了身常服。

“少爷是要去喝酒?可能带上我?”常顺紧赶慢赶,亦步亦趋跟在快步走动地孟泽身后。

“不用,我不是去喝酒。”孟泽回。

“不是去喝酒?”常顺皱着眉头,纳闷。上次少爷不还是用这个法子来解忧的吗?

“喝酒无用。为何还要喝?”孟泽惨然一笑,回:“我去找秦连生。”

“可上次……”您才得罪了秦小财主。这话常顺还未说出口。便听见孟泽道:“大难当前,他不会介意这些小事。”

带管家牵着马过来了,孟泽一跃而上,却未急着走,骑在马上,任马踱步,不晓得是冲着自己,还是冲着下面的常顺、刑捕头:“经历了这么多,我竟有些习惯了。”

“习惯什么?”常顺下意识反问。

孟泽闻言,嘴边扯出抹冷笑,扬鞭重重落下,道:“习惯了这朝廷的做派!”

马蓦地受痛,抬腿扬蹄,常嘶一声,疾驰而去。只留下了仍留在原地一脸担忧的常顺和刑捕头。看少爷这表现,此关可不好过。

……

知府将被斩首的消息一传回莱阳县,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县里街上,敲锣打鼓,人密如织,恍若春节提前而至。

“斩刑!咱们可立了大功了!”一县民满脸兴奋,他也是出了力的。

“这么说来,朝廷还不错。至少还晓得把这混账老爷给砍了来给咱们出出气!”一县民一边探头看着前面舞狮的队伍,一边同同行之人聊天。

“贪官既死,那咱们江南府可不就有盼头了?!”一县民眼含着希冀,问。往年,一年忙活,挣的银钱,种的粮食都被这些个贪官以各种名目收刮走了。江南府最大的倒台了,下面的也会收敛些吧。

“那肯定的。”一县民说得笃定,“况且咱们还有秦小财主呢!”还加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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