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母亲倔犟的傲骨

第五章 如何做个好女人 第十节 母亲倔犟的傲骨

从此,外祖父那座大宅便变成了一块强力磁石,每天晚上,风雨不改,父亲一定准时报到。终于,成功地俘虏了美人心。

婚后的生活,时而安定,时而坎坷。父亲曾与朋友在一个唤作“和丰”的地方开采锡矿。然而,由于所投资的那一大块土地锡米不多,因此,那几年的辛苦便白白付诸东流。

我出世时,父亲已是个小酒铺的店主了。小小的酒铺里,访客川流不息;然而,这些来访的人,谈酒不买酒,他们谈文化、政治、社会、理想。每每尽兴而归时,生性慷慨的父亲便把一瓶瓶的酒送人。这种“特殊”的经营方式使小酒铺的赤字愈来愈多,最后,闭门大吉!

这时,一向热衷于文化事业的父亲,高高兴兴地办起报纸来。这份报纸,取名《迅报》。

筹办《迅报》期间,家中的经济拮据不堪。我们住在一所无电无水供应的茅屋里,屋外乱草丛生、群蚊飞绕。一条邋里邋遢的河,日夜不停地在屋外呜咽抽泣。

有了三个稚龄孩子,母亲的家务永永远远也做不完。婚前那一双保养得极好的手,粗糙了,起泡了,生茧了。童年里最为清晰的一个印象是:穿得极为朴素的母亲,蹲在地上,用竹枝扎成的扫把,一下一下清扫地上的污水。

那一年农历新年,近在眉睫。可是,米缸却有断炊之虞。夜极深,爸爸还在外头奔波张罗。母亲煮了一锅稀稀的白粥,三个小孩儿狼吞虎咽。母亲坐在桌旁,双眉微蹙,不言不语。她面前的那碗白粥,没了烟气,冷冷的、白白的、圆圆的一团,好似一张血色被抽离了的忧伤的脸。远处,隐隐地传来了爆竹的声响,稀稀落落的,好像是星星点点的喜气,可是,这喜气,却是摒绝在我家门外的。好不容易等到爸爸回家来了,两个人相对看时的表情是没有表情。

外祖父对于女儿困窘的情境并不是视而不见的,可是,母亲倔犟的傲骨却使她不肯接受任何来自娘家的接济。而情*极高的父亲,对于金钱的概念始终很淡薄。夫妻两人打定心意,齐心协力地咬紧牙根以渡过人生这一段萧瑟酷寒的黑暗期。

在贫穷的夹缝里为三餐营营碌碌的母亲,精神生活却是丰富多彩的。她为父亲的《迅报》写长篇连载小说,笔触细腻,情节曲折,据说拥有不少读者呢!

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母亲低着头在沾着油迹的木桌上写作时那美丽绝顶的神情。煤油灯里闪烁不定的火舌映照在褐色格子的稿纸上,好似无数小精灵在快乐地起舞,母亲嘴角含着温柔的笑意,整张脸的轮廓显得非常地柔和。在这个全神贯注地进行创作的时刻,她不是母亲,不是妻子,她是她自己,一个完完全全的自己。

除了创作,母亲也自行翻译外国的文稿。她对语文,有着强烈的兴趣,数十年来,不论处于顺境或是逆境,她都不曾放弃阅读。常常涉猎英文杂志报纸的结果,使她有了极强的英文基础,因此,从事翻译,得心应手。

文化事业,是恒远地寂寞的。父亲创办的《迅报》,在苦苦支撑了三年之后,因为曲高和寡而闭门大吉了。

这时,父亲决定离开怡保,南下新加坡另谋发展了。下这决定时,家中老幺刚出世不久。母亲在初生婴儿不断啼哭的烦乱里,在稚龄儿女不停吵闹的慌乱中,保持着高度的镇定,有条不紊地把行李一件一件地打点好。

1958年,我们一家子挥别了淳朴美丽的故乡怡保,来到了当时繁乱而不繁华的新加坡,在地点偏远的火城,租下了一个房间,一家六口挤在一起住。

初到异乡的父亲,在他哥哥的协助下,当起了建筑承包商。早出晚归,日夜拼搏。

母亲呢,足不出户地照顾四个小孩儿。外头的花花世界,她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邻居的东家长、西家短,她充耳不闻。柴米油盐酱醋茶、尿布桌布窗帘布,是她生活的全部。写作与阅读,和她已成了毫不相干的两码事。

在那段年轻的日子里,我曾是母亲眼中的刺猬。有一回,闹了情绪,受了责骂,足足几天,不和母亲对话。晚上,她一边抹桌子,一边叹气,说:“我是你母亲呢,怎么说你几句就当我是仇人。”

我抬头看她,就在明亮的灯光下,我看到她头上闪出了几根刺目的白发,眉眼处也牵出了几道惹目的皱纹。

我很震惊。母亲居然有白头发、有小皱纹了呢!千句万句“对不起”,悄悄地在心底响了千遍万遍,可是,说不出口来。

上了大学,忙着适应新生活、忙着结交新朋友,就算是周末也好似蜻蜓点水似的,轻轻一转,又飞离家门,在外头辽阔的世界里寻找自己的大快乐。

这时,父亲的事业已经有了很好的基础,生活过得很宽裕。孩子又一个个长大了,母亲有了可以随意外出看戏购物的时间、自由和经济能力,可是,她依然还是足不出户。她窝在家里,弹钢琴、读书报、看电视、听音乐。这些,原都是她生活里的最爱,可是,生命里有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为生活而挣扎,她默默地痛苦地把它们都放弃了。现在,有了重温旧梦的机会,她当然紧紧地抓住每一分每一秒来充分享受了。

母亲偶尔外出,也是为了拾掇青春期间曾有的快乐:她去游泳。尽管“荒废”了那么多年,可是,她的泳术并不曾生疏。一跳进蔚蓝的池水里,她便化成了一条灵活的鱼,溜溜滑滑地由一头游到另一头去。整个游泳池的水,都感染了她的快乐而轻快地荡漾着。有时,亲戚从外地来访,大家一块儿到马林百列公园去野餐。这时,母亲便会租一辆自行车从草地中央的羊肠小道飞来驰去。

我大学毕业那一年,五十余岁的母亲“自动请缨”地为我誊抄洋洋十多万字的毕业论文。伏在闪着亮泽的花梨木桌上,母亲心无旁骛地把秀丽如花的字一个一个嵌入纤细的格子里。

去年,当上了专科医生的弟弟把父母亲都接到英国去住了。母亲寄来了大沓的照片:在伦敦大桥下的、在蜡像馆与伊丽莎白女皇合摄的、在泰弗加广场让鸽子站在肩膀上拍摄的……全都显得神采飞扬。

在给我的信里,她说:“几十年来,活在琐碎的家务中,整个人都好像是套在一个固定的模式里,很腻。现在,来到了风光明媚的伦敦,过着不必为开门七件事而烦心的生活,我好像亦回到了青春期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里。这些年来,养儿育女的艰辛,一言难尽;但是,在舒适的晚年里看到儿女事业有成,那种满足感和成就感,也是我难以描绘的。”

然而,母亲的“满足感”和“成就感”,是她押了一生的岁月而换取的!

哑哥哥的担当

病房里有个患尿毒症的乡下女孩,名叫小小。陪她来的哥哥是个哑巴,整天挂着一脸笑脸。女孩的命很苦,自小失去父母,是哥哥一手把她拉扯大的。家里钱都花光了,哥哥不肯看着妹妹在家等死,用自己做的小木车,一路风餐露宿,推着妹妹来到省城大医院。

医生被他们的兄妹真情感动,院方研究决定免费为女孩做换肾手术。这捐肾人,自然就是她的哑巴哥哥。

医生带哑巴哥哥去做配型检查,一切都很顺利,手术时间也迅速确定下来。

医生把哑巴哥哥带到办公室,比划着告诉他,要把他的肾换到妹妹身体里。打了半天手势,说的满头大汗,哑巴哥哥这才明白是咋回事。顿时,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吃惊的望着医生。

医生看了看他的脸色,跟他解释到:“把你的肾换给妹妹,你妹妹就能活;不换,你妹妹很快就要死了。”

哑巴哥哥一脸沉重地低下脑袋,有些犹豫。好一会儿,他才抬起头,朝医生重重点了点头。医生高兴的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回去等。

没想到,当天下午,哑巴哥哥就失踪了。

医生问小小:“你哥哥到底去哪儿了?走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吗?”

小小说:“他告诉我,要回家一趟。”

医生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跟哑巴哥哥说换肾的时候,他的脸色不好看。医生不禁皱起眉头:“马上就要进行手术了,他还跑回家干什么?”

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这个肾源了,可关键时刻,他居然失踪了。而病人的病又拖不起,这可把医生急坏了。

又过了一天,哑巴哥哥还是没有出现。整个医院的医生护士知道了这件事,大家虽然嘴上不说,心里都猜到了,哑巴哥哥一定是跑了,过去,医院也常发生这样的事。

由于担心小小受不了这个打击,医生和护士都没有在她面前问起哥哥。尽管这样,小小从大家的脸上也看出来了,脸上再也看不见笑容,整天只是默默的流泪。

手术时间很快就到了,这时,一个人急匆匆的冲进病房。一看,居然是失踪多日的哑巴哥哥。

小小见到哥哥,惊喜交加,迫不及待地向哥哥打着手势问话。哑巴哥哥嘴里哇哇叫着,也比画着向妹妹打起手势。

小小怔了怔,又飞快的用手语打出一句话。就这样,兄妹俩用只有他们能懂的手语交流起来。过了一会儿,妹妹突然泪如雨下,扑到床上痛哭不止。

在场的人都糊涂了:“这到底是咋回事?”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手术还得推迟。

医生疑惑的问小小:“大家都想知道,刚才,你和哥哥到底在说什么?”

小小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说:“我问哥哥回家干什么,医院免费给咱做手术呢。哥哥说他知道,他这几天,把家里的地都种下了庄稼。怕我做手术后干不了活;劈了一天的柴,可以烧半年;还有,水缸里也挑满水了。”

医生惊讶地问:“你哥为什么这样做?”

小小脸上又是笑又是泪,说道:“我也是这样问哥哥,哥哥说,医生要把他的肾换给我。哥哥还说,等做完手术,就把他在城里火化,包点骨灰回去就好了,拉回去要花很多钱的。”

在场的人恍然大悟:原来,哑巴哥哥并不是丢下妹妹跑了,而是回家给妹妹准备好手术后的一切。他以为把自己的肾换给妹妹,自己就要死了。

复活妈妈鱼

那时,我们的生活很窘迫。儿子唐可一出生就住在乡下他姥姥那儿。

唐可3岁时,我们决定买房子。我和老公拼命干活,想将孩子接回来。

那些日子,反倒是母亲经常打电话过来,要求唐可在电话里和我们说话。大了一点的孩子有些羞涩,在姥姥的授意下叫了妈妈,就不说话了。我便照例问他,是否吃饭了,听姥姥话没……他一一回答,声音稚气,地方口音浓重。有次忍不住,我说:“唐可,妈妈不是告诉你要讲普通话吗?”

他忽然不说话了。

电话那端的儿子,让我觉得陌生了。

唐可5岁多一点的时候,我们去接他。

唐可不肯跟我们走,不管姥姥怎么劝,他都紧紧扯着姥姥的手不肯松开。最后,姥姥陪着他一起来到我们的新家。

唐可的东西几乎都没有带,但他执意要带走鱼缸里的两条鱼。那是两条很小的鱼,在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鱼缸里游来游去。它们总是不停地接吻,像一对亲密的爱人。

母亲说:“这小子调皮得很,很会毁东西,就这两条鱼,宝贝得什么似的,自己喂食、换水,不让别人动。”

我替儿子把鱼缸捧起来,牵住他小小的手。小手在我掌心里挣扎了两下,不再抗拒。

母亲住了一个月后,在唐可去上学的一天早上,回了老家。唐可回来,没有哭,只是一直不说话。

母亲走后,我坚决制止唐可再说地方话,每次他张口,我就会纠正。他在乡下养成了诸多我觉得不好的习惯,比如在衣服上擦手,吃饭的时候捡饭桌上的饭粒,睡觉前不洗脚……我一看到,就对唐可说:“宝贝,那样的习惯不好。”

这时候,他总扭着头不说话。虽然我很想好好地爱他,可是显然不那么容易,他和我,保持着距离。

6岁半的唐可读小学一年级了。他依旧不太爱说话。

唐可“失踪”的那天,我正在为一份出错的订单焦头烂额。学校打来电话说,唐可没有去上课,问我孩子是否生病了。

早上我是亲眼看着他进了校门的。我慌乱起来,放下手边的事跑回家,到处去找。

老公报警之后,我蹲在路边大哭起来。就在我们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我母亲打来电话,说唐可在医院里。

在医院门卫值班室,我看到唐可,一把抱住他,眼泪不住地流下来。唐可呆呆地任我抱着。

一旁的护士说:“这孩子,跑来给鱼看病呢。”

我才发现唐可手中提着一个小塑料袋,袋子里是一条小小的鱼。

我一把将袋子扯过来丢到地上,埋怨这孩子太不懂事。

唐可一把将我推开,弯腰用两只小手将鱼从一点点的水中捧起来,抬起头冲我喊:“我恨你!”说完转身朝外跑去。

老公追出去,我愣了片刻也追出去,看着唐可跑进医院的楼内,一直跑到洗手间。追过去时,他正站在水池边,小脸上都是泪。他踮着脚,让水缓缓地流进他掌心,掌心里捧着的是那条小小的鱼。

那条鱼死掉了,其实一天前,它就已经奄奄一息。唐可逃学是为了送它去医院,碰上好心的护士将他留住,联系家人时,唐可记得的,只有姥姥的电话号码。

那天晚上,唐可一直哭。我跟他道歉,他不理我。我没办法,打电话给我母亲,把话筒递给儿子,说:“是姥姥。”

孩子擦擦眼泪,啜泣着把电话接过来,忽然说:“姥姥,妈妈鱼死了。”

那是第一次,我听儿子说这样三个字,他叫它“妈妈鱼”。

不知道母亲如何安慰他,过了片刻,孩子停止啜泣,放下电话,抱起鱼缸进了自己的小屋。鱼缸里,只剩下一条小鱼。

他对这两条鱼的感情,超出我的想象。

问母亲,母亲说:“那次带唐可去赶集,碰到卖鱼的,唐可对这两条鱼很好奇,因为两条鱼的嘴巴总是不停地碰来碰去。卖鱼的女孩跟他说,那是爸爸鱼和妈妈鱼。后来唐可执意要,就买了回来。”

母亲说:“你呀,怎么爱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我跟他说了,你会让他的妈妈鱼活过来。”

母亲的话让我心痛得无以复加。在儿子小小的心里,一直爱着他想象中的爸爸妈妈,却只能用两条鱼来替代。也许心目中的母亲不是我这个样子,是我爱他爱得不够好,是我在应该爱他的时候,没在他身边。

擦去儿子睡着后满是泪痕的脸,我向他保证,会让他的妈妈鱼复活。(下载本书请进入或者搜索“书名+哈十八”)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注定你是我的幸福 哈十八”查找本书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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