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很快从这个吻中脱身，尽管依依不舍，但最终还是坚决地向后退了一步，满眼抱歉地看向露西。
“露西，很抱歉……我不能就这样占领Ed的身子，有很多事……我和他必须解决。”
露西没有说话，她低下了头，在阳光直射形成的阴影下大卫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猜到你不会同意的。”
露西平淡地说道，她似乎早就预料到大卫不会同意自己的想法，也似乎早就想好了应对措施。
大卫清楚露西的性格，也明白她冷静的外表下埋藏着一颗怎样当机立断果敢的内心。他警惕地向后退了一步，猜出了露西的下一步举动。
“露西！”
大卫的呼唤很快被黑客骇入脑机导致的电流滋滋声打断，就在他想要迅速脱身与露西拉开距离时，露西早已埋入在脑内的魔偶瞬间启动。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双手的义体都在露西的骇入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在全身流窜的电流让他瞬间跪倒在地。
“大卫……”露西左手缓解着太阳穴的压力，试图在不伤害大卫的情况下控制对方的行动。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向大卫，最终伸出右手轻轻抚在大卫的额头上，为系统重置的程序做最后一步的编码，“我不能让你这么离开。”
“啊啊啊……快住手，露西！”尽管大卫试图抵御露西的骇入，但毫无黑客经验的他全然无对应手段，他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强制摁在地上般动弹不得。露西上传的魔偶瞬间阻塞了大卫全身上下的义体进程，那些金属打造的机械肢体此时就仿佛有千金重般将其牢牢地禁锢在原地，他全身上下都因电磁短路的冲击而感到麻痹。
“大卫，好好睡一觉吧。”
[系统重置------加载进度54%
“露西……！”
[系统重置------加载进度78%
“露西！！”
[系统重置------加载进度99%
“很快就会……结束的。”
[_正在运行
[_进程执行中
[_项目已启动
[运行成功
“跑啊，Ed！！”
我猛地从系统重置带来的震荡中清醒，大卫在我耳边的呼喊在此时此刻带来了暂时耳鸣的后果。露西对我的突然苏醒显得猝不及防，她张口大声喊着什么，我却只能听见大卫残留在脑内的呼喊声。
随后，电磁短路带来的针刺般的烧灼感一步一步从我的手掌心逐步蔓延至肩膀，这种刺痛恰如一根长鞭抽醒了我仍混沌的头脑。通过大卫的视角我逐步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却依旧搞不清突然逆转的状况，只能挣扎着爬起身试图搞清楚周围的情况。
“法尔科！！”露西在我身后高喊着，试图和法尔科一前一后夹击以阻拦我的逃跑。
法尔科显然对露西的求助有些矛盾，但还是选择第一时间向我奔来，试图抓住我。
随后我再次从自己的左手臂义体上感受到了那股属于电磁短路前兆的烧灼感，我这才明白大卫最后留下的叫喊是因为什么――露西想困住我，或者说是困住大卫――为了破解露西的近距离骇入，我趁电磁短路的烧灼感还未及时感染到强化肌腱时瞬间发力，绕过了法尔科的阻拦，通过拉开距离的方式断开了露西的骇入。
“我不能让你离开！”
露西的声音在我脑中突兀响起，就像室内收听的广播电视一般清晰。我下意识地想要摇晃一下脑袋以甩开她的声音，然而这么做显然毫无作用：她已经顺利通过子网系统入侵到了我的脑机，正在读取我的行动。
这下可热闹了，脑子里一瞬间塞满了三个人。我被迫一心二用，一边用大猩猩手臂打碎了停在路口的汽车窗玻璃，一边试图建立防火墙抵御露西的黑客攻击。
“不，Ed，我们得赶紧离开，露西是不会伤害我们的……”大卫的声音十分虚弱，他被系统重置击退后，身体的控制权就像从高空中抛落的交接棒一样被迫回到了我的手中。
“你们不能离开！你们是斗不过荒坂的……”露西的声音接替响起，她的黑客攻势正一波接一波地袭击着我的意识。
“不会伤害？你们俩在我脑子里吵得头都快炸了！”我恶狠狠地咒骂着，用不受控制的双手竭力启动汽车的发动机，周围的市民显然感知到一场战斗正在进行，纷纷尖叫着跑走了。
随后，一声马达的嗡鸣，汽车被我成功发动了起来。
“成了！我们得赶紧走……”我强忍住露西在我大脑中搜集讯息的不快，大猩猩手臂也在露西骇入的过程中逐渐嘎吱作响，开始不受控制的手舞足蹈。但随着汽车加足马力向远方开去，露西的骇入对我的影响也变得越来越薄弱。
“赛博疯子！”
“怎么开车的？”
“我要报警了！”
我一路碰碰撞撞地穿过圣多明戈主要的交通道路，一路上层出不穷的交通事故似乎对整个道路产生了不少拥堵，但我没时间道歉了――更何况这场骚动已经传到了NCPD的耳朵里，没开一会儿我就听到了NCPD警车急切的警铃。等我逃似的从圣多明戈开到海伍德，周遭马路的状况终于从混乱回归平静，被骇入的不快感也逐渐烟消云散。我松了一口气，将偷窃的车停到了小巷路边上。
“我还是第一次被露西对付，”等我跌跌撞撞地扶着小巷的墙面一头倒在巷子肮脏的地面上时，大卫惊魂未定的声音在我耳中响起，他展现在我眼前的全息幻影心有余悸地向外看了看，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垃圾堆中，“我刚才是……晕过去了？我只知道她很厉害，却没想到有这么厉害……”
“你直接被她系统重置了，而我莫名其妙从身体里苏醒时脑子已经快被她烤成全熟……幸好她需要对付的是我们两个人，否则在她第一下攻击时我们就要彻底丧失反抗能力――她是怎么突然就打算对付我们的？”
我喘着粗气，试图拉开卡住脖子的领口，以缓解无法平稳的呼吸。我的手指依然在不受控制地抽动着，感觉还有电流在手指尖不停地流窜。
“我太了解她了，既然她知道我不会同意她的想法……那她就一定会采取别的手段，比如……”
“比如干脆把我关起来直到你的意识体完全取代我。”我苦涩地说道，意识到露西确实想用我的命偿还大卫的命。
大卫显然为这事有些不自在，他踌躇了片刻开口：“Ed，我很抱歉，我不想……”
“没事，我没生气，我……”
但话还没说完，我便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了起来，也许是刚才的逃跑太过于剧烈，但等我将手从嘴边拿开时，手心中的鲜血让我皱起了眉头。
“又是Relic搞得吗？”大卫的神情同样凝重了起来，我和他都意识到时间已经不多了。
随后，大卫从垃圾堆里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尘：“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明天就必须去荒坂找到艾伯纳西，”我又轻微地咳了几声，生怕喉咙里再呕出鲜血，“如果艾伯纳西那个贱人嘴里也吐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我们就只好自己穿过黑墙去找了。”
“旧网那边的线索真的会有用吗？”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尽管希望渺茫，但只能寄希望于此，“旧网那边的人把你植入我的脑子，那他们就一定会知道些什么。如果真的无计可施，那我也认了，至少能帮V排除一个方案……”
“只要我们不放弃，那总会有办法。”大卫安慰道。
我摇摇晃晃地扶着小巷的墙向里走去，走过一段堆满垃圾的逼仄街道后，被瓦伦蒂诺帮统治的篮球场豁然开朗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呵，事到如今我也不再抱有什么希望了，”我坐在没有多少观众的篮球看台上缓了缓情绪，简单地清理了一下手心中的鲜血，又拍了拍手试图将残余的血腥味甩开，“你呢？露西可是想救你，你就打算让我这么逃跑，从露西身边跑开？”
“抱歉，Ed，我也不想让你面对这种情况。但是我……理解露西，”大卫沉重地说道，他跟着我一起坐在了看台上，“她会为了我做任何事情，甚至愿意为了我去杀人……但是我真的不希望她再为了我而四处奔波了。”
几个墨西哥裔的小孩在篮球框前叽叽喳喳地打闹着，和煦的阳光顺着高楼大厦的缝隙恰好打在他们身上，显出一片温馨气象。
我这才意识到我似乎好久没有享受过如此温暖的阳光了。
“你有没有想到过一点，”我摇了摇头，明白露西对我的袭击全然是为了大卫，但我此时并不是想要指责露西的行为，“露西的身边只剩下了你，你就是她的‘月亮’。”
大卫不解地盯着我的眼睛，面露迷茫。
“唉，”我实在不愿意做别人爱情的点拨人，尤其还是其中一方想要我性命的前提下，但还是不得不解释道，“你和露西都是两个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的极端，露西愿意为了你杀人，哪怕是你反对，她也会为了你的性命而下狠手；而你则为了露西的梦想一路向上攀爬，哪怕是自己遍体鳞伤也不会停手。两个人付出来付出去，命都快丢了，都没意识到互相最需要的只是彼此而已。”
大卫沉默了。
“别告诉我你没这么想过，”我叹了口气，“露西口口声声都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在身边，不想失去你……你要是还以为露西的梦想只是上月球、躲避荒坂的追踪诸如此类种种，那你就是太糊涂了。”
“我……不知道，”我能感受到大卫心情的低落，就好像整个心都变得和铅球一般沉重了，“我只是想满足她的梦想，没有考虑过别的。”
“你总是在为别人活着，”我挠了挠头，“虽然像我这种随波逐流的人也没什么资格说你……但这种想法反而让你忽视了身边人的现实需求，你可真是个无私又自私的混蛋。”
“那你呢？你现在看起来也不是为了自己才想要活着。”大卫突然打断了我的话。
“我？”我被大卫的反问问住了，意识到自己也确实是在为他人活着，“我……和你不一样，除了对别人的价值，我确实没什么活下去的理由。”
“V需要你，小爱也需要你，”大卫指出，“他们需要的也是你的陪伴，而不是你活着给她们带来的‘帮助’。”
这回轮到我沉默了，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大卫劝解的一天。
“Ed。”大卫开口叫了我的名字。
“嗯？”
“我们一定要活下去，”当大卫再次抬起头来，眼里已经充满了坚决，“你和我，露西和法尔科，以及V和强尼银手，都要活下去……我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够真正地站在一起喝上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