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寿宴之争（上）
作为正四品的官员，鸿胪寺正卿虽算不上真正的“大员”，但毕竟是一部之长，权柄不小。
加之前不久，一位满城瞩目的少年曾入居鸿胪寺，并得到大量塘派人士的声援。
鸿胪寺，隐隐成了一处不在皇城内的“东宫”。
正卿的位置顿时变得超然。
今日是他老母八十大寿，一大早，前来拜寿送礼的车马便络绎不绝。
约莫到了快晌午时分，一位锦衣公子众星捧月般走下马车，施施然向门房送上名刺。
“在下陆任毅，替家翁前来祝寿！”
“原来是陆左少卿家的贵子，有请！”
门房早就认出对方，只是礼节性接过名刺，也不翻开，直接对内唱名。
陆任毅随着唱名入内，一边耳听到好些人尊声久仰大名，一边耳却听到另些人嘘声连连。
他对此早有预料，闲笑置之，自然而然走向尊声的一边，与各人见礼寒暄。
鸿胪寺内，分属岳、塘二派左右两位少卿的素来针锋相对，全靠正卿居中调停压制。
这次正卿为慈母办寿宴，陆任毅父亲和老对头为了不破坏主人家寿宴气氛，干脆双双称病不来，改为让各自长子代表。
其他有一定身份地位的官员也类似。
不过长辈不来，并不意味着晚辈之间就会和睦相处。
寿宴还未开席，庭院外，众人便已经分成两拨站。
塘归塘，岳归岳。
泾渭分明。
“怎不见穆孟机那厮来？”
寒暄过后，陆任毅向旁人打听起右少卿之子。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今日寿宴，那位都是自己的劲敌。
“或许是那厮听到陆公子要来，生怕被比下去，胆怯了呗！”
有人迫不及待地先拍了一记马屁。
不过也有人理智提醒道：“别忘了穆孟机曾以一介乡试解元之名上达天听，得一众大学士交口称赞，如今蛰伏潜修数载，想必修为又有精进，明年春闱未必不能杀入三甲，陆公子千万不要轻敌！”
“呵呵，什么蛰伏潜修，他若真有本事，就该参加上届会试，闯出名堂了，何必等到明年……”
岳派少爷公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虽然态度上都是替陆任毅着想，但来来回回都围绕穆孟机，前者心中未免不快，轻咳几声，转移话题道：“对了，周家那位武痴儿还没来么？他哥可是在酒席上答应过我爹的……”
话未说完，外头门房再度大声唱名，不知是因为喊半天嗓门累了，还是因为别的缘故。
这次的声音格外颤抖，听起来莫名有些悚然。
“元，元震道长，前来祝寿！”
元震道长？
这谁啊？
众宾客纷纷望向大门方向，便见一国字脸孔的清峻公子跨门而入。
其人腰佩长剑，背负木棺，这奇葩造型，想让人记不住都难。
今天是主人家老母八十大寿，你不备上贺礼也就算了。
背个棺材过来是几个意思？
咒人家早日入土？
当即便有不明所以的宾客对着他指指点点。
但在场绝大多数都是京中官宦子弟，不少早就听闻周吴二人负棺约战的传闻，很快认出这就是曾经在国子监中赫赫有名的周家男武痴。
最近更是传出他在国子监内大闹鸡鸣书楼，打伤监生的事迹。
在塘派众人心目中，这“赫赫有名”自然成了“昭昭恶名”，顿时倒彩声一片。
就连岳派这边，虽然利益立场上是支持他的，但见他这不分场合地点背着个大棺材，羞与为伍，纷纷别过头眼不见为净。
“周二公子，你这……”
到底是自家请来的强援，陆任毅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搭话。
“山人元震，早已出世，俗家姓名，不足为道。”
李恩威像模像样地打了个稽首。
陆任毅一时噎住，旁边人忍不住插嘴道：“元震也好，周二也罢，伱这幅尊容上门拜寿，也不怕得罪鸿胪寺卿的慈母，连累我等！”
“是啊是啊，万一后续陆公子与那位侄孙小姐好上了，却因你此举无法结为连理，岂不是平白坏了一桩良缘！”
“无妨。”李恩威咧嘴道，“若那位小姐看不上陆公子，那我正好将她塞到棺材里，埋了。”
“若她姑母不答应婚事，也埋了。”
“谁不答应，统统埋了！”
塘派众人当场哗然。
这一刻，众人看着他执拗疯狂的狞笑，恍惚间，与那些被丢下鸡鸣书楼的塘派监生，忽然就感同身受了。
这周家武痴，就是个疯子！
不可理喻的疯子！
谁惹谁倒霉！
当即，众人心有灵犀般齐齐步入宴厅，下意识与李恩威这边保持距离。
待走远一些，陆任毅低声对众人道：“本想借一借南宗弟子的名头撑撑场，如今看来还不如不请他来。”
“好在，陆某这些年同样没落下修行，就在前些时日，又有所进益！”
“陆公子三层台后期了？”有人惊喜问道。
陆任毅含笑不语，但目光中分明流露自得之色。
塘派众人纷纷道喜。
这等修为，哪怕在宁京周边这等藏龙卧虎之地参加乡试，也是妥妥的解元后备役，已经不输当初那穆孟机了！
今日寿宴，陆公子自己就压得住场面！
……
开宴之后，李恩威单独坐了一桌。
塘派的人不屑与他同桌，岳派的人则不便与他同桌。
李恩威乐得清闲，一边独享整桌酒菜，一边趁机观察今日到来的宾客，看看能不能触发洞若观火的机缘提示。
岳派这边的人物，他刚刚都差不多见过了，除了一个陆任毅，其他不值一提。
而塘派那边明显更加“兵强马壮”，光是三层台修为的就有好几号人。
疑似四层台的他也看到一两个。
但最让人瞩目的，当数最晚登场的鸿胪寺右少卿之子，穆孟机。
一来，他父亲是最早将“先帝太子”带入宁京的人，不管塘派还是岳派，这对父子都注定万众瞩目。
二来，穆孟机本身也确实仪表不凡，自带万人迷光环。
入厅见到背着棺材的李恩威，虽然没有主动上前搭话，但也不像其他塘派那样黑着脸喝倒彩，反而远远含笑点头致意，就像跟熟人打招呼。
甭管对方内心真实想法如何，至少这表明功夫是做足的。
就连李恩威都不得不承认，光是仪表、涵养这两点，岳派的陆任毅就已经落入下风。
“这穆孟机据说也曾在国子监修行，按辈分，应该是周处仁和吴慕文的师兄……”
李恩威试着从两个宿主记忆中寻找此人更多线索痕迹，不过正如过去这段时间一样，并无太多收获。
想来在两人心目中，这位穆师兄多半不是个什么重要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