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山雨欲来

那红衣少女公孙蘅薄一见那美妇,自己的妹妹公孙烟霏上楼来,却并没有想搭理她的意思,待听妹妹说妹夫叫她,便气哼哼道:“让罗宝玉那小子别痴心妄想了!公孙十二,叫你家段石鳞少过问我的事,否则的话,信不信我把你这酒楼给拆了!”

原来这酒楼便是那红衣少女的妹妹公孙烟霏所有。

那公孙烟霏也不生气,笑吟吟道:“大姐,只要你高兴,随便你----”说完便转身正准备下楼。

这两姐妹都是那桃花山庄庄主公孙佐的女儿,红衣少女公孙蘅薄是姐姐,公孙烟霏是妹妹,自小家里都喊她“十二”,据说她和公孙烟霏之间曾有十个姐妹,全部都是或夭折或生下就没留住,那公孙佐的夫人姓贺,名叫贺清音,那贺夫人为纪念这些死去的孩子,便将公孙烟霏的小名干脆就叫十二。

公孙蘅薄的年龄比起妹妹要大上七八岁,整天不好女红,却喜练武,天生胆大,性格大大咧咧,已经二十多岁了,这在当时算是大龄青年了,主要就是坞中那些适婚适龄人她统统地看不上。

现在妹妹公孙十二都结婚快一年了,她依然我行我素,不把自己的婚姻当回事,这却把公孙庄主夫妇急得不得了。

上段时间公孙庄主夫妇让她的妹夫段石鳞给她在坞外看看能不能寻找个合适的婆家,于是段石鳞便在广东给她寻了个头绪,这家姓罗,在当地也是一个大户,非常有钱,影响不小,据段石鳞说,那家公子也是一表人材,与她极相配,但不知她怎么得知后非常不高兴,而且越想越气,于是便来妹妹家的酒楼找麻烦。

话说那公孙烟霏身形还未转过去,便见公孙蘅薄对着那书生的那张桌子就是一脚蹬去,那桌子对面吃饭的人见她刚一拉开架势,便纷纷抢起躲避,那还有一个人敢坐在座位上。

就听“轰”地一声,那张桌子被那公孙蘅薄一脚踹出得飞出去后撞在了对面的另一张桌子上,两张桌子余势不尽,又撞在第三、第四、第五张桌子上,一时大厅内哐当、砰、啪之声不绝于耳,瓷片飞舞,碟碗摔了一地,漫天洒起的都是酒水汤水。

幸好那中年文士父女坐在旁边,离的较远些,没被波及。

就在这时,忽见一群人着急忙慌地快步走上楼来。

就见走在最前面一人是一位身着宝蓝色长袍,头带高冠,留着两撇胡须,身材较胖的中年人。

那人上得楼来,便站在楼梯口向大厅张望,身后站着一排家丁。

那老板娘公孙烟霏一见,忙道声:“爹,您怎么来了?”

那老者“嗯”了一声,没有言语,两只眼睛却在大厅中来回扫视不停。

待看到中年文士父女,便快步向他们走去,几步便来到近前。

路过那红衣少女公孙蘅薄时,向她狠狠地瞪了一眼,公孙蘅薄不禁脸红起来,低低地象蚊子似地叫了一声:“爹---”

那老者也不搭理公孙蘅薄,几步来到那中年文士的桌前,揖手道:“您是兵部赵司勋赵大人吧?在下公孙佐,乃是这桃花山庄的庄主,不知赵大人光临,有失迎迓,真是罪该万死!还请赵大人怒罪!”说完连连打拱作揖不止。

这中年文士原来乃是当今朝庭的兵部司勋,名叫赵渊如,人称赵司勋,此次千里迢迢来到这水云坞本是暗受当今皇帝的密诏,偷偷出京调查一件事,主要是因为之前朝庭里出了一件事。

一年多之前,户部尚书程心谷突然中了毒,此毒的毒性非常强,几乎当时就要了他的命,得亏遇上一位高人出手相救,可惜也只算救回了一半,甚至还没有一半的命,因为至今,那程心谷还是人事不醒。

而且到现在为止也没查出来是谁下的毒,当今皇上非常生气,便暗中派人调查这件事,而赵渊如此来,便与这件事有关。

没想到自己此来得如此隐秘,还是让人知道了,赵渊如不禁暗暗心惊。

此时,赵渊如见人家已经找上门来了,自己也只能看情况如何,再想对策,暂时先走一步是一步再说!

打定主意,赵渊如便也拱手道:“久仰公孙庄主大名!下官此来只因小女无邪眼疾,早已便听说贵处的渊潭之水对人的眼睛极好,便向当今圣上告假,到此来寻贵水,看看能不能当真治好小女的眼疾。本不欲打搅地方,不曾想还是惊动了公孙庄主,真是惭愧!”

那公孙庄主忙道“恕罪”不止。

接下来便硬是将赵渊如父女两请到了山庄去。

桃花山庄虽有名,但毕竟交通不便,朝庭大员能到此的还是很少的,赵渊如算是到这的官员中级别最高的了。

故此,当天晚上,公孙庄主在庄中大摆宴席,宴请赵渊如父女。

当然,到此相陪的人除了当地的乡绅名流,水云县的县尉孟怀经自然少不了,不过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而是师爷、捕快带了好几个人。

宴席是设在桃花山庄地势最高的地方,站在这个地方,几乎可以将帝子湖尽收眼底,这个地方就是桃花山庄的“窅然楼”。取“桃花流水窅然去”去之意,暗喻此处别有一番天地。

话说,那赵渊如也不好推辞,只得听从那公孙庄主的安排,在窅然楼就宴。

这天晚间,那桃花山庄大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整个山庄各处灯火通明,照如白昼。

窅然楼中更是银烛高烧,笙歌悠扬。那牛油蜡烛中掺入的香料将整个大厅熏得香喷喷的。

闲言少叙,话说酒过三杯,按照正常程序,那公孙庄主举杯赋诗,欢迎赵渊如的到来,其诗曰:

琵琶箫管入湖云,畴昔兰亭未可闻。

便有梅花开此日,当筵争识赵司勋。

这窅然楼下别院中有一株千年老梅树,每年自春前梅花便次第开放,逶逦可至二月底,花瓣一经开后便经久不落,合院以至周边人家均能嗅得清幽的香味。公孙佐此刻于诗中吟来正好应景。

按说梅花的花期断不会有如此之长,但这株老梅根下不远便是一眼寒泉。就是因为这一眼寒泉,才使那株老梅保持这么长时间的花期,否则,天气一暖,梅花便无法保持不落了。

再说那泉水长年流出,不疾不徐,不多不少,就顺着旁边的山涧向东流去注入青藻湖中,涧边满是桃树,花落时节,桃花顺水漂流,成为山庄一景,故公孙佐在此建楼取名曰窅然楼。

再说公孙佐吟诗毕,于众人鼓掌喝彩声中,满面笑容地将面前杯酒一饮而尽。

赵渊如听完公孙佐的诗急忙称谢,随即便和了一首,其诗道:

逶逦湖山映夕曛,当楼一曲烛氤氲。

久知春过江南好,无奈明朝灞柳分。

众人也是齐声喝彩,赵渊如吟罢举杯,刚想将杯中酒饮完,却听门前似有人大声吵嚷。

不一会,那声音愈来愈近,竟然来到了庭院之中。

公孙佐皱皱眉,那县尉孟怀经一见,便向手下的一个捕快使了个眼色,那名捕快正欲起身,就见公孙佐摆摆手,意思是不必劳动他们,向坐在下首的女婿段石鳞看了一眼,段石鳞忙忙站起,道声“失陪”,便匆匆向楼下走去。

赵渊如父女此时已经听出那声音,便是今天酒楼的那书生的,相互看了一眼,均心道:“这是上门来索赔了么?”

那红衣少女公孙蘅薄晚上并未过来作陪,此时不知人在哪里。

赵渊如父女二人均正在想那公孙蘅薄到哪里去时,便听楼下有人道:“我呸,就你那盆小破梅花还敢到山庄里来丢人现眼,哼哼,我真是服了你了!”

赵渊如父女二人一听,得,这不正是那公孙蘅薄么?真是念叨曹操,曹操就到,父女二人不禁莞尔一笑。

且说那段石鳞下楼来到庭院之中,院中此时也是挂上了十来个气死风的大灯笼,照得院中亮如白昼。一抬眼便见一青年书生与自己的大姨子公孙蘅薄正在吵吵嚷嚷。

就见那书生头上裹着一块白布,一脸悲凄。

那个丑脸的仆人也在头上裹着一块白布,怀里又抱着一盆梅花,就象孝子抱着一个灰盆,不过这次抱的却是一盆白色的梅花。

公孙蘅薄此时依然红衣胜火,正站在那书生的对面,冷冷地瞅着那书生的脸。

这时就听那书生口中还在悲悲凄凄道:“同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段石鳞知道,这是贺铸最有名的悼亡诗。

刚才见他身上还带着孝闯入人家,这更是大忌讳,不知他是如何能够来到这里的!难道外面那些把守的人都是聋子瞎子么?

想到此,段石鳞不禁皱皱眉头,本想发作,但一想到楼上还有贵宾,便按下心头怒火,只想尽快将他打发走,再从长计议。

段石鳞此时心中早作好了打算,便忙对着那书生走过去,边走边拱手道:“这位兄台大驾光临敝岳家,有失远迎,请见谅!我听说大姐把你的梅花弄坏了,我在这里就代她给您赔礼了!现在那花既然已坏,也便救不活矣,你要多少钱,我们赔给你便是!”

那公孙蘅薄听得段石鳞代她给人家赔礼道歉,哼了一声。似乎并不领情。

那书生一幅伤心欲绝的样子,对段石鳞的话置若罔闻,

口中兀自在那自顾自地念叨:“垄上草,露初晞-----记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

看这意思是糊涂了,连吟的悼亡词都串了,这贺铸的还没吟完便又扯上苏东坡的了。

沈石鳞一见这书生连茬也不搭,理也不理,甚为尴尬。

这时,那公孙蘅薄眼睛一转,忽然道:“姓顾的,你别在这给我哼哼呀呀地烦死人!我马上带你去见一位老人家,保管你到时候一定不会再伤心的啦!怎么样?你想不想见见她老人家?”

那书生也并不搭理公孙蘅薄,仿佛只是沉浸在一片伤心之中。

公孙蘅薄一见,一个箭步向前一跨,一把便抓住那书生的左肩,道:“我这就带你去见他老人家吧!”

那书生被带得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但显然自己没有公孙蘅薄的劲儿大,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眼看着他就这样被公孙蘅薄连拖带拉地扯向东边的院门。

段石鳞一见,两手故作阻拦状,口中道:“大姐,休得无礼!”其实只是做了个手势,心里巴不得公孙蘅薄把他拉到没人的地方,最好打一顿,撵滚就算了,所以,目送他们两人拉拉扯扯地向东院而去,便不再言语,待两人消失在圆门后,便转身回到楼上。

这时间,公孙佐正与赵司勋说起公孙蘅薄的事,就听公孙佐道:“大人休怪,蘅儿这丫头从小被我和她母亲给惯的太不成样子了,成天象个小子,哪里象个姑娘家,让大人见笑了!老朽惭愧!”

赵渊如笑道:“没什么,庄主这女公子挺好,不妨事!”

公孙佐道:“昨天石鳞,就是我这个女婿,在夫人面前说了一句‘广东罗家的罗宝玉和大姐还挺般配’,本来也是一句半开玩笑的话,不知怎么被哪个多嘴的传到她耳朵里去了,她就不高兴了,这不今天就去砸她妹妹的酒楼去了吗!”

说完,公孙佐摇摇头,道:“这丫头不爱红妆,就爱使枪弄棒,你别说,我的这一手六十四路惊云枪法,还就她能使得象模象样的----”

正说着话,那段石鳞又走了上来,来到席前对公孙佐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公孙佐明白那是事情处理好了的意思。

那段石鳞仍在原位坐下,正准备端杯劝酒,却见岳父公孙佐和赵渊如、孟怀经都在看着自己,便将杯子放下笑道:“大姐来后也不知和那书呆子说了几句什么,我也没听清,她的声音好小,之后那书呆子就和她往院子那边去了。”沈石鳞说完用手向东一指。

众人一听,一头雾水,赵渊如的女公子赵无邪听到此,也忍不住向段石鳞望了一眼,明显这是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的表现。

赵渊如的这个女儿名叫赵无邪,自小便得眼疾,她的眼在别人看来与常人无异,实际上她看东西都是模糊的,朦胧的。

早已听说这儿的渊潭之水迥异于寻常之水,能治人眼疾,此次正好父亲到此有事,便顺便跟着父亲出来了,也正好为赵渊如到此行事找一个借口。

其实那水潭里的水到底行不行,能不能治病,能不能治好自己的眼疾,父女二人也不知道,都是听别人说的,赵无邪知道,自己这眼疾从娘胎里就带出来的,哪里就这么容易治得好,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吧。

众人正欲重新举杯,重叙相见相识之情,这时就见山庄的总管公孙千里走了进来,在公孙佐的耳畔说了一句话,之后公孙佐便站起身来,对着赵渊如和孟怀经及几位坞中名流拱了拱手道:“侯府来人了,失陪一下!”说完便匆匆离桌而去。

不一会,那公孙千里脸色凝重,手里提着一个灯笼快步走了过来,来到在赵渊如前后,附在赵渊如的耳际轻声道:“侯府的铁大将军和庄主请赵大人借一步说话!”

赵渊如怔了一怔,站起身来,向公孙千里一示意道:“好,

你在前方带路!”

水云坞本就是那当朝国舅,元敏皇后的弟弟赤阳侯魏无恤的封地。

那赵渊如本次是带着任务而来的,就是调查户部程心谷中毒的事。其实程心谷中毒之前,户部还发生过保管户籍的地方着火的事件,从种种迹象看,明显是有人故意纵火,只不过,到现在也不知是谁纵的火!

后来程心谷开始着手调查这件事,结果第二天便被人下毒,以至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户籍管理本就是国家管理之基础,尤其在古代,因涉及赋税、征兵等国家财政军事这些重大国事,那可是朝庭中一等一的大事。

因为这件事牵扯有点大,后来就被朝庭秘密交到兵部,责令兵部暗中启动调查,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兵部接手调查之后,赵渊如便发现户部的户籍,尤其是关于赋税与征兵的记录,无端地少了一部分,而这少的部分正是出在水云坞中!

此时听到赤阳侯府来人了,不禁心里嘀咕,难道又有谁走露风声了么?

公孙千里听得赵渊如让自己引路,忙道声:“是,大人!”便引着赵渊如一齐向楼下走去。

公孙千里提着灯笼在前引路,穿过院中西首通往隔壁的月亮门,走了四五十步向右一转,再进入一个圆门,便是一处小院。

让赵渊如诧异的是,此时这一路上都有官兵把守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和刚刚进到庄中时的气氛明显不同。

二人默不作声,转眼便来到一处房间,只见那房中早已点起儿臂粗细的蜡烛。

赵渊如简单看了下,见房中除了柜中有书,壁上有字,仅横放一案一桌。

一眼瞧去,见那案上放有偌大一方七星歙砚,笔架上数只狼毫依次排列。案旁边的墙壁上挂着一把龙泉宝剑。

两把花梨木制就的太师椅夹桌而放,桌上方的横条桌上正焚着文王香。

下手两排六把黑檀木的太师椅,只不过比那两把黄花梨木的太师椅略小些而已。

虽是一个妥妥的书房模样,但作为一个会客的地方,也是不错的。

房中此时仅有二个人,一个是公孙佐,另外是一个一身戎装,身材魁伟,脸色阴鸷的人。

公孙佐忙给赵渊如引见道:“这位乃是赤阳侯府的将军铁谨,正有要事须与赵大人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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