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倓没有想到诸冶监居然如此偏僻、破烂。
衙门的门已经年久失修,被腐蚀得厉害,好像风一吹,就要飘起来一样。
门口没人,李倓走进去,里面也没什么人。
直到走到里头,才有人听到动静,晃晃悠悠走出来。
出来的是一个胖胖的男子,他一笑,眼睛就眯成了两条线,脸上的肉也挤在了一起。
“不知阁下到诸冶监有何事?”
“你是何人?”李倓问道。
“我是诸冶监的主簿。”
“哦,你是主簿,其他人呢?”
“其他人都在忙碌,不知阁下有何事?”
“我是洛阳诸冶监的监丞。”李倓说道。
“监丞?”那胖子微微一怔,疑惑道,“没听说有监丞下来。”
“不需要你听说,朝廷的安排。”
李倓背着双手,带着人就往里面走。
“等等,可是阁下没有穿官服。”
李倓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道:“我不需要穿。”
“官员在衙门,都需要穿官服。”
“我不需要。”
李倓走进去后,里面传来嬉闹的声音,他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不停地喊叫着,很紧张的样子。
人群尚未发现李倓来了。
主簿官倒是快步走过去,冲着那些人喊道:“都停下来!”
人群却依然在那里嘶吼、喊叫。
“打它!大将军!打它!”
“我的大元帅!我所有的家当都压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能出问题!”
主簿官尴尬地笑了笑,对李倓说道:“郎君,这些人……”
李倓抬手制止了他,说道:“让他们继续玩,你带我去账房。”
“嗯?”
“本王说带本王去账房。”
“哦哦,账房,这边请。”
尚未走到,主簿官说道:“郎君何不先休息片刻,下官让人去洛阳城头去买些糕点与好酒来,好好招待郎君。”
“不必了,我先看账目。”
主簿官又说道:“对了,郎君说自己是新来的诸冶监监丞,可有官印?”
“在这里。”李倓拿出官印来。
“郎君这边请,请先去前面的阁楼之间稍作歇息,下官立刻派吏员去取。”
李倓在前面的阁楼坐下,主簿官吩咐之后,便有人离去。
颜真卿却自己在周围逛了一转,他回来后,在李倓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李倓并未说什么,而是在阁楼之间专心地等待。
“郎君一定累了,我看找账目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下官让人去北市准备丰厚的佳肴……”
“不必了,我不累。”
“郎君是刚来洛阳吗?”
“昨天到的。”
“那就更要去北市一趟。”
“为何?”
郎君到诸冶监为官,上任的第一件事,不是来衙门,而是去北市。”
“不来衙门,去北市作甚?”
“去见官员。”
“见官员?”
“是的。”
“我来诸冶监,办事,为何要去北市见那些官员?”
“因为郎君若不去,恐怕这事很难办。”
“什么事很难办?”
“为官很难办。“
李倓问道:“我做的是诸冶监的官,诸冶监的监丞官主要职责是什么?”
“诸冶监主要掌铸兵、农之器,供给给军士、屯田、居民使用。”
“这与北市那些狗屎官员有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去见他们?”
“因为诸冶监的钱粮,都是他们审批拨发下来,您必须去,并且要请他们吃饭,还要敬酒,最后再送礼!”
“朝廷规定诸冶监定期有定量的钱粮拨发,是不是?”
“是。”
“既然如此,为何我还要请他们喝酒?”
“因为他们负责审批、拨发钱粮。”
“你这个说法,我就不懂了。”李倓故作不懂,“本官从长安来,封朝廷之命前来掌管诸冶监,本官的职责是将诸冶监的铸造器物做的更好,按时完成任务,本官做这些,还要求着那些无关紧要之人?”
“要,您如果不去,以后会很难办事。”
李倓却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他知道大唐官场的一些道道。
他说道:“账目拿来。”
见李倓似乎不打算去北市,主簿官的嘴脸也变了,他说道:“郎君,没有账目。”
“你说什么?”
“下官说没有账目。”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李倓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一边的颜真卿顿时对建宁郡王又有了新的认识,他想不到建宁郡王为官,竟然如此地正派,有一股坚挺的浩然正气。
“下官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问你,我是不是你的上官?”
“按照官印来看,是。”
“那我现在要看诸冶监的账目,可以不可以?”
“不能!”
“来人!”李倓当场就翻脸了,“将此人拿下!”
他一声令下,随行的扈从立刻上前将主簿官扣押了下来。
“郎君,按照朝廷的规矩,您无权拿我。”
“哦。”李倓一只脚踩在了石凳上,眉头扬起来,他用李隆基赐予他的那把刀支撑着,目光锋利地盯着眼前这个主簿官,“我想要看账目,你是不是有义务让我看?”
“按照规矩,是的。”
“既然你不履行义务,我为何不能办你!”
“您要是办了我,您这个官,做不到一个月。”
李倓大笑起来:“忘了给你看另外一个印了。”
李倓慢条斯理取出郡王印来,笑道:“寡人是当今圣人的孙儿,太子殿下之子,建宁郡王,寡人要办你,能不能?”
那主簿官看到这里,顿时神色一怔,没想到今天他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居然来了个郡王!
可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下官不知王架莅临,罪该万死。”
“现在寡人能不能看账目了?”
“能!能!下官这就去取!”
“你待在这里,让下面的吏员去取。”
“是是!”
这一次,账本很快就取来了。
账本上落满了灰,而且纸张已经老旧。
颜真卿先翻阅了一番,说道:“郎君,这是十年前的账本了。”
李倓看了一眼这主簿官,问道:“近三年的账本呢?”
“没有。”
“没有?”
“真的没有。”
“为什么没有?”
“下官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