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只当是黄粱一梦

叶北尘的身子骤然一紧,深邃的眸子泛起一丝波澜,双拳紧紧握着,双唇紧闭,好似提及了他心中不愿触碰的角落。

楚凝裳沉沉的笑了,笑自己竟问了这般愚蠢的问题,难道答案还不够明显吗?

“咳咳......罢了。”

她迈开步子,一点点朝着远离皇城的地方摇晃着走着,每走一步她脸上的笑便越发的明显灿烂。“七年呵......唯一一次能够离开皇城竟是在此般情景下......”

地上的斑驳血迹都是她心碎的痕迹。

倏地,一道惊雷打破所有的平静,狂风大作,刺目的闪电遮挡视线。再次平静下来时,清风细雨,楚凝裳连带着所有痕迹消失无踪。

隐约中,叶北尘好似听到了楚凝裳最后的低吟......

曾有人语,所有人都是深处在天地的一抹尘埃,万物皆有因果,若是有因无果便会身陷混沌,不断循环,只为了找回最初的因果,寻回自己本该存在的位置。

楚凝裳苦笑,她如何都不曾想到,在她迈过地府的门槛时竟想来这些胡乱的言语。

渐渐的,她只觉得身体不再黏腻,鼻间充斥的血腥铁锈味也不复存在,耳边是窸窣的步伐声。空气中的冰点仿佛一瞬间停逆,一股燥热的温度包围住她的身体。

“水......”

楚凝裳恍惚,由于外界的闷热,她的唇不自觉的一张一合吐出孱弱的声音。

这是......活着的感觉......

“娘亲?娘亲醒啦!”

“娘娘!”

楚凝裳的眸子辟出一条细缝,修长的睫毛下撒上一层阴影,模糊间她好似见到了曾经的孩儿,她的年儿......那童稚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呼喊着娘亲......

那小小的身影双手间捧着甚么,轻轻的递向自己,见毫无反应,好似试探一般的将东西贴近自己的脸颊,轻轻一碰便又收回。

“娘亲醒醒,年儿给娘亲喂茶了!”

直到那抹温热触碰到肌肤,是那般的真实难以置信......

待双眸缓缓撑开,还是曾经富丽堂皇的大殿,钟声叮咚,眸子轻松的能瞧见香炉中的熏香袅袅升起,身前的年儿跪坐在床榻前,将茶盏高高举起递向自己。

楚凝裳一双含星的杏眸微颤,纤手不由的伸向年儿的小脸。“我的年儿......”

小不点咧着小嘴起身,正了正身子又微微弯曲跪拜在地,双手叠压深深一叩头。“娘亲终于醒来,年儿着实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愿娘亲今后平平安安!”

楚凝裳此时鼻尖泛红有些许酸涩,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倾过身子一把将年儿拥入怀中。

想来,自入宫第一年,她便诞下年儿。叶北尘的第一个骨肉,皇城中的大皇子,极尽宠爱,年儿也算是有惊无险的度过三个年头。而今楚凝裳看着年儿的个头已过孩提之年,怕是已有四个年头,恰巧受难之年......

楚凝裳心头一紧,既然回到了三年前她便再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儿受苦受难,倾其所有也必当护年儿周全,她再不能失去自己的骨肉了。

她的唇缓缓勾起,笑的讥讽。叶北尘,一命抵一命?终归是你负我,这次我楚凝裳涅槃重生,他日之事只当是黄粱一梦,三年后不仅我会活着,我的年儿也会活着,也再不会让你有第二次杀死我的孩儿的机会!

“娘娘,这个盒子是娘娘昨日特地嘱咐奴婢取来的。”

彩芸捧着绯色雕有镂空彩凤的绯色盒子端站一旁,满是愁容,一面又欣喜自家娘娘总算是醒来,但楚凝裳给她的感觉始终是有些许与从前不同。

闻言,楚凝裳这才从仇恨中扯回思绪。她示意彩芸将盒子递上前来,盒子轻飘飘的,这熟悉的触感让她不由的用指腹轻轻摩挲。

终是将盒子打开,里头静静的放着一张薄纸,淡淡的透着墨水的痕迹。她将薄纸打开,上头的一字一句矫若惊龙。

发妻裳儿:

夫今亲征一夺国之疆土,征伐敌寇,一别不知归何日。还望卿卿莫要伤悲,夫百般回肠凝想,黯然伤神,备一支凤钗,聊表寸心。待夫征战归来,愿能亲见妻儿平安。

勿念 裳儿之夫

楚凝裳这才想起,这封书信是叶北尘临亲征之前所留,曾经她将这方块盒子视作珍宝,每日便要看上几回。如今这信在她看来是这般可笑,她将薄纸揉做一团扔入盒中。

不睬彩芸讶异的目色,只是像曾经的往常让彩芸替自己梳妆。铜镜中的楚凝裳肤如凝脂,蛾眉青黛,体态丰腴,她拾起桌前的木梳一下一下顺着墨色的发丝,态若仙人。

楚凝裳瞧瞧自己的一双明眸流盼,曾经是这般浑圆,或许是这几年来的日子太过安逸了罢。

九冬未过,正是银柳插瓶头之时。

楚凝裳仰首算了算,年儿该是到了识字念书的年纪。从前她的一颗心紧紧拴在叶北尘的身上,他亲征一年,她便担忧了一年。三年来从始至终并未考虑到年儿的分毫,想来她更是悔恨。

“微臣司泽鹤,见过皇后娘娘。”

倚在软椅上的楚凝裳本就失神的,被这清明婉扬的男声一惊。她正了正神色,看向眼前弯着腰,双手秉着玉扇的男子,并未瞧见容貌。

她本以为太傅总不过是个上了年纪的人家,竟不想声音这般温润,瞧着身段怕也不过弱冠年纪,一瞬竟有些期待起容貌。

司泽鹤见并未得到回应,便擅自起了身。

抬首间,楚凝裳亲见这男子面如素笺,一双清丽的眸子犹如繁星,鼻梁高挺,风资如玉。而一头墨色青丝高高的束了发,身后的三千墨丝一泄如注,楚凝裳只觉这眉眼万分熟悉,却如何也想不起在哪见过,然是有几分愣了神儿。

而那男子弯了弯好看的眸,双瞳狡猾的看穿了甚么,俊美的面容忽而靠近,打趣道:“莫不是微臣长相奇特,惊扰了皇后娘娘。”

楚凝裳倒也不恼,只当是位曾经见过的一位故人。轻抿茶水,纤手淡做手势,一旁的彩芸便盛来托盘,揭开红绸,是上好的文房四宝。光是砚台便是明眼人一看便知晓的名砚,色彩亮丽无比,石质细泽温润,乃是珍宝。

司泽鹤伸手将红绸重新阖上,目光紧盯着她,一步步上前,步态入仙,靠近她的那瞬,楚凝裳好似嗅到一股淡淡的书香味。

瞧着他肃然的眉目,神色中隐有的严厉,楚凝裳心中不由得一紧,莫不是因年儿念书的事赐重礼,恼了这读书人的圣贤心。

他从袖口摸索着甚么,良久掏出一枚虹光萦绕的半月状美玉,垂在她的双眸前,透过冬日的光瞧着更是晶莹无比。司泽鹤提了提唇角 ,眉角柔和了几分。“若是皇后娘娘收下这玉,微臣谢礼也心安些。”

从鼻尖不断传来的那番书香味道,再加上司泽鹤这犹如谪仙般的面容她竟羞红了脸,一个前生左右不过也是活了二十多年为人母的女人,如今却因这只见过一面的男子心中泛起了涟漪,说起也是好笑。

她收下那美玉,那玉壁温度冰凉,好似在叮咛着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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