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今日太傅还教了孩儿一件事。＂
年儿静静坐在一旁，将江羽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孩儿说习武是为保护天叶百姓，可太傅说孩儿没体会过市井流离之苦，怎会知道百姓为何，民生为何？＂
楚凝裳顿时兴致盎然，摸了摸小皇帝头顶。
＂那年儿是怎么答的？＂
年儿面露纠结之色，半晌都无动作，而后答复。
＂儿臣一时也回答不了他。＂
年儿自幼长在宫闱，自然不知民生疾苦。
楚凝裳静静凝望着他，却是陷入思考。
年儿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出相比起年龄更稳重的成熟，可他的内心，终究还是个孩子而已。
叶北尘十七岁才登上皇位，在此之前，遭受了万般刁难。
而年儿如此年幼又坐上这万人之上的位子，会不会对他太残忍了些？
楚凝裳心中生出无端的愧疚来，仍是默不作声，却倾身前去，虚虚抱了抱年儿。
＂娘亲。＂
年儿指尖轻捻楚凝裳衣角，从她怀中缓缓抬起眸子，这才有了几分孩童的稚嫩之气。
＂儿臣找不到回答，儿臣还能成为娘亲说的好皇帝吗？＂
不知楚凝裳因这个询问默然的原由，定定地得不到答复。
无奈之下，年儿只能稍稍思量，如此询问道。
他起初想要有力量，就是为了保护娘亲。
后来想做一个好皇帝，也是因为娘亲的期许。
楚凝裳心中涩然，嘴角扯出一个温柔的轻笑来。
＂年儿怎会如此想呢？年儿已经做得很好了，再长几岁，一定能成为天叶万民敬仰的好皇帝。＂
她的话音温柔婉转，似潺潺流水一般，有抚慰人心的作用。
年儿稍稍安心，忽而又道。
＂可是太傅之后又与儿臣说，若想知道百姓需要什么，得到百姓之中去。或许他说的，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年儿真是长大了，居然学会了衡量选择。
楚凝裳静默了一瞬，潋滟如秋水的双眸微微颤动了几瞬，随后又是一笑，仿佛看穿人心坦然。
＂这是个不错的法子。＂
话音一转。
＂年儿是想到百姓中去？＂
一时间她思绪飞快。
其实有这样的时机，让年儿出巡访查民情也未尝不可。
君舟民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若连泽被的百姓都不了解，那帝王便是束之高阁，怎知百姓之苦呢？
可如今并不是个好时机。
宫中风波暗涌，那些躲在暗处之人虽还未行动，他们也得早做提防。
方止玉无故消失，大抵还潜伏在宫中寻秘宝。
他连叶北尘都敢伪装，难保还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再者，宫中不可一日无君。
帝王是一国的象征，年儿万不能出事，也不能如此贸然就离开皇城。
没有帝王的宫城不过是一具空壳子，在当下，岂非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寻了可乘之机？
＂娘亲。＂
年儿抿唇，皱了皱眉。
楚凝裳的担忧他也早已看在眼里，清澈的目光中满是遗憾地道。
＂孩儿知道自己不能擅自离宫，这也是孩儿来娘亲这儿的原由。＂
楚凝裳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年儿。
＂所以孩儿思量过，娘亲若是能代替孩儿，效仿前朝皇帝微服出巡就好了，如此一来也可放心将孩儿留在宫中处理政务。＂
＂至于方止玉那边......＂
年儿默了默，道:＂嗯，娘亲可把暗卫的主力留下，有他们保护，孩儿也会继续搜查宫中，追查此人动向。＂
楚凝裳一时噎住。
年儿这番安排倒是......
条理清晰，一丝不苟。
只怕他还有话外之音。
如此急切地想出宫，定然是确定了江羽的身份后心内笃定叶北尘没有死，想让她顺道去寻他的父皇。
他虽压抑情绪，一直未流露出来。
可楚凝裳清楚，只怕从见到江羽的那天起，年儿就与她一样，开始怀疑叶北尘之死了。
＂年儿早就打算好了？＂
楚凝裳神情古怪了一下，就见年儿眼底似有光芒亮了亮，面上极力压抑着恳求。
楚凝裳一时无法再推脱，只能静静点头。
年儿眼底光芒更亮，心中欢喜都无法抑制。
随即抿唇笑开，又扑入楚凝裳怀中。
待楚凝裳和年儿一起用过晚膳，年儿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从偏殿离去时，眼底仍掩不住点点星光。
＂娘亲早些歇息，孩儿今日先拟好一份名单给娘亲过目。＂
楚凝裳点点头，看着他已有些少年气的背影，忍不住眉眼一弯。
那份名册在两日后交到了偏殿，楚凝裳目光落在那有一册书一般厚的名单上，不免揉皱了眉。
年儿果真是缺乏经验，只是微服出巡而已，又不是行军打仗，哪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
这份名单简直把暗卫和禁卫军所有人的名字都腾上去了。
＂娘娘，皇上说让您多带些人手，虽是微服出巡，还得以防万一才是。＂
秋分在一旁提醒道。
楚凝裳嗯了一声，在名单上勾了几笔，突然有种错觉，年儿是早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刻......
秋分继续补充道:＂各地接应之人也已备好，万事俱备，只等娘娘择个好日子了。＂
＂秋分。＂
楚凝裳将勾画好的名单递给她，静静地看着她。
＂皇上尚且年少，身边还需人来照顾。你和彩芸是我最亲信之人了，留你在宫中照看，我也安心许多。＂
＂是，娘娘。＂
此次出巡需得低调行事，楚凝裳只打算带彩芸一人，并夜幽、萧柳两个暗卫。
可谁知名单到了年儿手中，又添上了江羽的名字。
楚凝裳疑惑不解，
＂年儿可曾说为何要带上江羽？＂
前来禀事的宫人默然，摇头。
江羽如今是太傅，更应该陪在年儿身边照顾才对。
楚凝裳蹙眉，似是不解地划去江羽的名字，将名单递回。
＂把这份退回去吧，告诉皇上，本宫自有分晓。＂
宫人连声应是，眼看着就要步出宫殿，楚凝裳忽而想到什么，开口道:＂慢着。＂
江羽与方止玉可是旧识。
若把江羽留在宫中，两人里应外合，怕是更加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