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出口，楚凝裳整个身子当即便僵在原地。
面对眼前这个人，她心中情绪复杂，也不知该说怎样的话。
如今，方止玉算得上是家破人亡。
她不会因为方止玉是自己的朋友，而选择放了三清道人。
或许从三清道人决定为叶泽效力的那一刻开始。
自己和他，就注定再也不能做回从前的朋友了。
“......楚后。”
方止玉张了张嘴，看他的口型，原本是想呼唤出阿裳。
可这个亲昵的称呼，最终哽在喉头。
他的心沉了下去，选择了一个极为陌生的称呼。
或许连楚凝裳也没有想到，他们二人如今相对而坐，竟然会陌生到这种地步。
“楚后，我记得，你曾在书信之中，应允过我，若是我帮你，你便要答应我一件事，以天叶的名义答应我。”
楚凝裳无言，却点了点头。
“你想不想知道，在我当初看到你那句话的时候，想跟你提出的要求是什么？”
眼中带着几分错愕，楚凝裳摇了摇头。
她知道方止玉的心意之后，似乎就不太想面对这个问题。
可事到如今，方止玉知道，若是自己再把心意接着瞒下去，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说出口了。
无论他们的结果如何，方止玉都只希望，自己的心中不要留下遗憾。
“我曾经想着，等你完成了你的宏图霸业，我便要你跟着我浪迹江湖，做一对鸳鸯，我会疼你，爱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话语说到这里，方止玉还特意顿了一顿。
他抬眸观察了一番楚凝裳的情绪，看到的是她脸上的不可置信，还有眼底的那一丝抗拒。
他自嘲的笑了一笑，却不觉得心头有多难过。
好像走到这一步，自己的心早已经死在了那个密道里。
死在了知道楚凝裳要抓自己父亲的时候。
“你不必惊慌，我知道你不会答应，到现在，我也只有一个要求了。”
“你放了我的父亲，我向你保证，我会和他走的远远的，绝对不会参与这朝堂之事，你还是太后，年儿也依旧是皇帝。”
这个条件对于楚凝裳来说极其诱惑，也是方止玉手中握着的唯一筹码。
只有自己的父亲对楚凝裳构不成威胁，才能保证他的平安。
他相信楚凝裳的为人，哪怕未来他们会成为陌路之人，他也相信楚凝裳所许下的承诺一定会兑现。
他的眼中闪着坚定，那也是对楚凝裳的最后一丝信任。
楚凝裳心底万般纠结，父子之情难以割舍。
她心中自然清楚。
可方止玉所说的话，即便是方止玉自己能够做到，三清道人能做到吗？
他那么注重和先帝之间的承诺，拼了性命都要保住叶泽。
如果这次真的把三清道人放了出去，无异于放虎归山。
正是因为她用天叶的名义来给方止玉许承诺，她才不能答应方止玉这个要求。
“方止玉，恕我不能答应。”
这一番话击垮了方止玉的心墙，把他心中的信仰摧毁的什么都不剩了。
“若是其他的要求，咱们都有商量的余地，可唯独这件事，我无法答应你。”
眸中的光暗淡下去，方止玉冷笑了一声。
原来自己在楚凝裳心中也不过如此，这所谓的承诺，甚至连一张白纸都不如。
“你也知道，你的父亲对先帝万般忠心，偏偏先帝又十分心疼叶泽，我若是放了你的父亲，便等同于放虎归山。”
“你父亲足智多谋，若是他帮助叶泽成功造反，到那时，江山难保，叶泽也一定不会放过年儿和叶北尘二人，为了他们的性命，为了天下人的性命，我不能放了你的父亲。”
这就是一场博弈，一场拿命做赌注的博弈。
他们之间走到这一步，叶泽肯定是不会放过自己。
如若真让他造反成功，那原本的皇室中人，他是绝对一个都不会留下的。
更何况，这是叶家的江山。
叶泽虽然也是先帝之子，但总归多年流浪在外。
不一定深暗统治之道。
她虽是太后，却也不敢擅自将这江山交于别人手中。
方止玉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面露苦涩。
仅有的几分伤心，在此时竟化为了恨意。
他拿起桌上的银杯，倒下了这最后一杯酒，随后毫不犹豫地仰头一饮而尽。
抹了自己嘴角的水渍，方止玉长叹一口气。
他收起了自己眼中的恳求，剩下的只有冷漠。
“楚凝裳，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直接称呼你的名字。”
“或许咱们的缘分早就该结束了，是我一意孤行，一定要陪着你走这漫长人生路......只可惜，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
话音落下，方止玉飞身而起，他越到宫墙之上，咬牙切齿的应道。
“从此你我二人再不相见，天涯陌路，楚后，记住你今日的所作所为，终有一日，我会全部还回来的。”
撂下这样一番话，方止玉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这月色清冷，照的那酒杯烨烨生辉。
楚凝裳从未见过方止玉如此狼狈的模样，原本以为一世的好友，中途却遭此变故。
她看着方止玉的座位，有些黯然伤神。
是不是冥冥中早有注定，注定他们几人都会遭受苦难，不得善终？
同样自嘲的笑了笑，楚凝裳鼻子微酸。
她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碰方止玉用过的银杯，随后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从此，江湖不见。”
离开皇宫之后，方止玉一路赶回伏羲门。
那密道之中，两位师弟的尸体仍然躺在那儿。
他们紧闭双眼，表情却不带一丝痛苦。
方止玉心灰意冷地将尸体抬了上来，为他们二人就地做了坟冢。
随后跪在碑前，猛的磕了三个响头。
想着昨日还那么热闹的伏羲门，今天便空无一人。
地上还有点燃篝火的痕迹，仿佛那些师兄弟们的欢声笑语还在耳边。
他突然有些想念每一日被父亲训斥的时光，想念那些师兄弟们都围着自己转的日子。
可如今，这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破败的瓦片，空无一人的房间。
这一切的一切都提醒着方止玉，是他害了自己的门人和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