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7

百草园内,古老的菩提树下。

侧卧着一男子,他光洁如玉的脸庞,斜枕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不自觉的呈揽人状,揽的却是怀中的一小丛薄荷灵草。

男子一袭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三千银丝散落一地,微翘的长睫在俊脸上投下两片阴影。

他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眉头轻微蹙起。

“神君,神君。”一旁的小仙童小心翼翼的轻唤了两声,熟睡的男子未有应声。

小仙童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天,是神君让他晚点来喊他的。

他已经许久没见神君能小憩如此久的了,要不要让他再睡会?小仙童于是想。

“心儿。”磬竹突然急急喊出了声,后背也跟着惊出一身虚汗。

他猛的睁开双眼,入目的却是身前的一小丛薄荷。

磬竹又梦到了旧事,梦中泠心巧笑嫣然的可爱模样依旧,那转瞬即逝的美好,还有她跳入练丹炉时的果决。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由自己胸腔蔓延出来的痛感,便是这许多年过去,每每想起泠心,他心口都还会疼。

磬竹徐徐坐起身,单手撑在膝上,轻揉着自己的额头,他不知几时有了这头疼的毛病。

“我睡多久了?”他问着一旁十二三岁模样的小仙童。

“回神君,已经两个多时辰了。”小仙童讷讷道。

方才神君的突然惊醒,倒是把他给吓了一跳,愣是杵在一旁不敢吱声。

这小仙童是龙渊神君从凡间回来后,太上老君拨过来伺候他的,名叫韶康。

韶康与之前伺候龙渊神君的端容相熟,所以太上老君才拨了他过来。

他从前常听端容说起龙渊神君待他如何如何好,说他如何随和等。

可韶康却是很怕神君的,他是武战神,又因他总不讲话,还总冷着一张脸。

搞得韶康一直想问问,自己曾经的好道友端容,随他跳了往生台后怎么就不回来了?他还在不在?又在哪里?可见到神君那张不辩喜怒的脸时,他愣是没敢问出口。

“唔,这么久了吗?”磬竹抬眸看向远处,低声嘀咕道。

小仙童点了点头,连忙倾身上前,跪坐在磬竹身后,替他整理那银锻般光滑柔顺垂至腰际的白发。

整理好后又起身,将磬竹给搀了起来,让他那白皙得似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搭在自己肩头,领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百草园。

“唉,龙渊神君这副模样真叫人心疼啊。”一棵小仙草在磬竹走后,低声叹道。

“谁说不是呢?自从太上老君把他从凡间带上来,他就这副样子了,不但修为全无,听说还一夜间白了头,也不知神君究竟遭遇了什么?”另一株药草接话道。

“他至今都还想着泠心那丫头呢,唉!”不知是谁又叹了一句。

然后大家突然间又都静默了下来。

百草园里那株最不起眼的薄荷灵草,得了龙渊神君深情一顾,此情一顾便是千年。

才走出百草园的磬竹,忽然步子一顿,小仙童也跟着站定住了。

“神君,怎,怎么了?”小仙童问道。

磬竹不语,幽幽呼出一口气,摸了摸心口处,暗道:破了吗?他那分身居然就这样被轻鸿给破了?

数日前,他在龙渊阁冥思打座,身体里突然有回流的仙力,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泠心肯定出事了。

待他利用那少得可怜的微薄仙力分身下界后,才得知她居然历了红雨,还与那幽冥涧十殿阎王转轮王定了亲。

磬竹痛心不已,那弱如凡人的分身阿七,更是在泠心观内大病了一场,险些都要丧在自己手中了。

汜水镇镇外的怜花庙殿,他再见到她时,她一袭白衣超然脱俗,手持梨花残枝淡定从容,举手投足轻颦浅笑间渗透出的睿智与沉着,都是他从前不曾见过的,还有那双如秋水般的盈盈明眸,更是令他心神震颤。

她本就该如此,这才是泠心原本的样子。

也许一切正如轻鸿所言,她是存了要与他断个干净的心思,才去历那有着剔骨之痛的红雨,想着要劫后重生的,他带给她的从来就只有厄运与苦难。

可他能把她让给薛郾吗?他真的能甘心吗?

眼下是又冒出了一个慕容芳,那是他欠下的糊涂债,他不能让慕容芳再次伤害泠心。

磬竹望了望前方不远处的太清殿,往常他都是绕着太清殿走的。

现下却寻思着要不要过去,去向太上老君低个头,或是论个道什么的。

九幽之境这边,昼永与夜晓一前一后落地。

圆形如塔楼的狭小空间里,上不见天顶,四周墙壁如同一个铁桶,只高低不一的伸出一个个长长的铁销钉,销钉下悬着的铁链上拴着几火盆。

然,再无其他,无门无窗,更无通往下一层的门道。

几尺见方的实地上,隐约可见些许斑驳血迹,他们找了一圈也不见若狸的踪影。

墙上挂着火盆的销钉,也几乎都被他们试了个遍,既不是机关又不是暗门。

二人找得脑门都生汗了,这时怜花一袭白衣翩然着地。

“娘娘,没见着若狸,我们在这里也没找到去往下一层的通道。”昼永有些不好意思的上前,朝怜花禀报道。

“嗯,对了,阿七可有下来?”怜花一面探着墙壁,一面随意的问道。

“没有,孙道姑也还没下来。”夜晓说道。

她是叫习惯了孙三娘做道姑的,孙三娘也确实是一身道姑的扮相,众人也就没纠正夜晓的称呼了。

“我们先去下一层,一边找若狸,一边等他们吧。”怜花说道。

既然孙三娘也还没到的话,那阿七估计也还在后面,有她在,怜花也就没太在意阿七的迟到。

她说完,继续在墙上摸索着,突然“咔”的一声响,她似乎瞎猫碰着死耗子了,居然摸到了机关。

只见他们脚下的实地,如同先前见到的盆地中央那般,一个黑洞以圆为中心,逐渐扩大,直至他们脚下的实地全部消失。

三人第一次见此情形,偏四周墙壁上除了挂火盆的销钉之外,再无其他可以任他们借力的东西,三人便猝不及防的随着空洞直往下坠。

昼永落地的那一刻,一个飞身将有些重心不稳的夜晓接了个满怀。

怜花轻盈落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又去墙壁上各种摸索,寻找去往下一层的机关。

昼永那小子心慕夜晓的事,她曾听孟婆给她八过,只可惜夜晓心里只有薛郾,对昼永是一百个看不上,也一百个不情愿。

夜晓被昼永揽腰护在怀里,刚一着地站稳,她就红着脸一把推开了昼永,生怕被人看见似的,还不断的去看怜花的表情。

昼永也不气恼她如此举动,也许是懒得跟她计较这些,也或许是被夜晓冷落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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