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实的郑老实

凄厉的喊叫声响彻整片营地,与之呼应的是此起彼伏的震天鼾声、磨牙放屁声。

郑偏将被沈轩突如其来一声大吼惊得愣神的功夫,便见到一抹肉隐肉现的身影携着浓烈的骚臭味冲了过来,将魔爪伸向了躺倒在地不省人事的金甲将军。

沈轩此刻已是顾不得许多,金甲将军看起来是武德营唯一靠谱的人,自己现在又与武德营绑在了一起,必须要做点什么。

沈轩曾跟大师兄学过一些医术,虽是上不得台面,却也聊胜于无。而且脑子里还记得梦中后世的一些急救常识,兴许能够派的上用场。

沈轩首先将目光落在金甲将军裸露在外的脖子上,没有血迹,没有伤痕。而后将手从盔甲的脖领处探了进去,摸向心脏。

大虞将领的盔甲多数为鱼鳞甲,也有一部分高级将官着山型甲。这两种铠甲能够有效抵御刀剑、箭矢的伤害,但钢针、分水刺等尖细的利刃,是能够通过甲片之间的空隙,刺伤身体的。

恩…胸大肌很大…很滑…很软,但是没有血液的粘稠感,心脏也没事。

沈轩顿时松了一口气,刚刚摸心脏时,能够感觉到金甲将军的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手感温热,还没死透。

咽喉无伤、心脏无伤,目之所及未见血液喷溅的痕迹…难道是后脑?

想到这里,沈轩伸手便要去拔金甲将军的头盔。

金甲将军是侧着身子躺倒,带着头盔的脑袋朝着地面,有些不好拔,加之一身金甲颇为沉重,修为全失的沈轩想要将他的身体搬正却是有些费力。

“还傻愣着做什么,帮忙啊!”

沈轩急头白脸对郑偏将吼道。

郑偏将不明所以,不过摄于沈轩此刻逼人的气势,伸手轻轻一用力将金甲将军的身体搬正。

沈轩连忙把住头盔的两侧,双臂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将头盔拔了下来。

而后…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不…不喝了…不喝了…喝不动了…额额…让我睡会…”

沈轩抱着头盔,耳中雷鸣阵阵,四肢颤抖,冷汗顺着额头和两鬓淌了下来。

“为…为什么不…不阻止我?”

沈轩机械似得一点点扭头,朝郑偏将质问道。

“你太快了,我来不及!”

郑偏将很委屈。

“郑偏将…啊不…是郑将军…郑大将军,跟您商量个事,能不能把我当个屁放了,就当我没来过这里。”

“那不行!将军这里我怎么交代。我告诉你沈什么,你生是俺们武德营的人,死是俺们武德营的鬼。”

郑偏将执拗的摇头。

“那你杀了我吧,给我个痛快!”

沈轩双膝跪地苦苦哀求。

………

一个时辰后,白玉盘一般的明月悬在半空,点点星光洒落在军营中,画面十分唯美。

满营的醉汉陆陆续续醒来。

常喝酒的人都知道,醉酒之后醒来的第一反应是头痛,而后便是强烈的饥饿感。

正当这些新晋士卒们准备去找些吃食的时候,却是发现了一件怪事。

二当家…啊不…武德营二把手郑偏将郑老实此时右手虚握腰间直刀的刀柄,左手拄着一根长矛,威风凛凛的站在主帐门口,一副看门狗的架势。

而原本只是垂着门帘的主帐帐门,此刻却是罕见的关上了木门。

主帐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沈轩双膝跪倒,前额触地,两掌平放在脑袋两侧的地面上,浑身瑟瑟发抖。

在他对面不远处的案几后,一名身穿金甲,头扎马尾、鹅蛋脸、柳叶眉,俏目含煞的靓丽女子正死死的盯着跪在面前的卑鄙小人、登徒子…

二人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已经有段时间了,尴尬在蔓延。

营帐内寂静的落针可闻,只有案几上两只蜡烛燃烧时发出啪啪声。

登徒子的身份和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郑老实已经如实告诉了于秀娥。

于秀娥原本是黑风寨大当家于铁熊的独女,自幼好武,随父亲练得一手颇为不俗的刀法。三年前,一名庆国商人找上黑风寨,许以重利想让黑风寨成为庆国在大虞的内应,被于铁熊严词拒绝,几日后,外出打猎的于铁熊被庆国探子暗杀。

才情武艺在黑风寨都是翘楚的于秀娥,顺理成章的继承父亲留下的事业,坐上了黑风寨的头把交椅。

而后三年间,黑风寨在于秀娥的率领下,频繁游荡在虞庆两国边境,猎杀庆国探子和商人。

几月前,庆国大军犯边,与庆国结下死仇的黑风寨成为首要清除目标。

于秀娥自知仅凭黑风寨无力抗衡庆国大军,便率众好汉主动投靠了朝廷。

祁州总兵闫罗生念其孝义,加之抱着千金买马骨的打算,上奏朝廷,将黑风寨整编为武德营,于秀娥任指挥使,同时授予云麾将军的封号,赐金甲。

今日,是老寨主于铁熊的忌日,加之离开了自小长大的黑风寨,于秀娥和武德营上下众人都有些心中抑郁,便不小心喝多了。

谁成想,酒醉的自己,竟是被人占了便宜。

回想起刚刚去帐后查看身体,右胸上明晃晃的黑手印,于秀娥只觉得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满心的杀意了。

但是,云麾将军于秀娥虽然不通文墨,却是讲理之人。

耐着杀心听完郑老实的讲述和沈轩的狡辩后,正努力的在内心说服自己。

这只是个误会…他是好心…以为自己遇刺了…他竟然摸我…不!他是要救我…他竟然摸我胸…不!…

沉默了许久,营帐外传来众好汉们的声音,于秀娥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站起身来,冷面如霜的走到沈轩面前,哐啷一声抽出直刀,架在沈轩后颈上。

弯下腰冷声威胁道。

“今日之事不许与外人提起,念在我武德营正缺人来管账,便饶你一条狗命,以后若是被本将军听到半点风声,便拿你的项上人头来祭旗。”

“小的…小的不明白将军何意。小的自进到营帐里,便一直跪在这里等候将军醒来,郑偏将可以为小的作证。”

沈轩感受到后脖子冰冷的刀锋,小心翼翼的仰起头来,目视于秀娥的美眸,语气真诚的说道。

该说不说,这娘们长的是真漂亮,身材也不错。回想起之前的手感,沈轩心中感叹。

卿本佳人,奈何为…将军啊!

“恩!你很懂事,记住,以后只要用心做事,我武德营必不会亏待与你。”

于秀娥非常满意沈轩的回答,收回直刀便要入鞘。

“呦呵!二当家这是改行当门神了?”

这时,帐外传来一个男子的调笑声。

“都滚蛋,大当家吩咐了,任何人不得靠近营帐,否则军法处置。”

郑老实用粗犷的声音回应道。

“大伙看啊,大当家帐篷里还有别人!”

有人指着帐篷上烛光照映出来的影子喊道。

“二当家,谁在里面了?”

“今天新来的读书人,以后管账的。”

“大当家怎么还拿刀逼着人家?不开眼的东西是不是瞧不起咱们,不肯入伙?”

刚刚转行的山匪还没有适应身份的转变,仍是满嘴黑话。

“那小子摸了大当家,大当家生气了,要砍了他。”

郑老实人如其名,从不说假话。

“哎呦呦!快说说摸了哪里?”

众匪类顿时来了兴致,呼啦啦全都围了过来。

“柰子!”

郑老实继续秉持本性,陈述事实。

“是条好汉子!”

“咱武德营就缺这种有胆色的英雄!”

“老寨主在天有灵,也可以瞑目了!”

“这人咱们武德营留定了,谁赞同?谁反对?”

“赞同!”

“赞同+1”

“赞同+2”

………

营帐内,于秀娥俏脸苍白、娇躯颤抖,摇摇欲坠!

沈轩心脏狂跳,手脚冰凉,心丧若死!

“郑叔叔…您…您误我啊!”

“姓郑的憨货是要我死啊!”

………

翌日,红阳初生。

武德营的营地内渐渐变得喧闹起来。

打水洗漱的、生火做饭的、提着裤子找茅厕的。

无论正在做着什么事情,相遇的两人都会面露诡异的笑容,悄悄的问对方一句。

“你听说了吗?寨主…”

于秀娥一夜未睡,就在营帐里坐到了此时,眼神空洞痴痴望着帐顶。

帐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于秀娥知道这是郑老实来了,连忙收回发散的思绪,正了正神色,双眼恢复了以往的锐利。

帐门被推开,一抹明亮的光照射进来,投在于秀娥的脸上,于秀娥刚要伸手挡住这道光,便感到光线一暗,郑老实巨大的身躯将帐门挡的严严实实。

“将军,那小子不肯过来,在营帐里要死要活的。你说过要善待读书人,我就没动粗。”

郑老实憨声憨气的说道。

于秀娥想起昨夜郑老实的言语,面色微微有些发红,随即便恢复正常,冷声说道。

“告诉他,三十息不到,便拿他的脑袋祭旗。”

“得嘞!”

过了不到二十息,也就一分半钟的样子,于秀娥便听到帐外响起热情的招呼声。

“哎呀小英雄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寨主都等不及了!”

“好汉子,一会请你喝酒,不醉不归。”

“老王我这辈子就服三个人,老寨主、小寨主和你。”

………

吱嘎…吱嘎…吱嘎

刀柄在于秀娥的手中哀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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