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匪夷所思

庆军此时已经能够勉强听到山坡上的喊叫声了。

开门…放狗…这是什么战术?

卢德昌心中疑惑,脚下却是未停,带领兄弟们继续向上冲。同时目光不忘时刻注意着坡上虞军的动作,这是身为指挥者的职责。

普通士卒可以不管不顾,只要听从主官的命令即可。身为指挥者却必须时刻留意观察战场上任何的风吹草动。然后根据观察和收集到的信息,下达新的指令。

指挥官的任何一个指令,都可能关乎许多条人命。

吱呀吱呀的绞索声响起,粗木钉制的营寨大门打开,门内响起沉闷的声响。

卢德昌顿时提高了警惕。

格楞楞…格楞楞

一个足有半人多高的石碾被五名武德营士卒推动着滚到了营寨大门前。

“插桩!插桩!快些插桩!”

见到石碾,卢德昌忍不住眼皮狂跳,急忙厉声喝道。

山道狭窄没有躲避的空间,往山下撤退一是时间来不及,二是之前的路就白爬了。

庆国士卒扛上来的木桩,便正是卢德昌为此刻准备的。

武德营驻扎的地形实在太优秀了,最适合石碾这种防守器械发挥威力。

防守方想得到使用这种大杀器,作为进攻方且经验丰富的默军又怎会不做任何的准备。

“放狗!”

见石碾已被推到斜坡边缘,沈轩再次吼道。

五名士卒使出全身力气重重一推,巨大的石碾便发出闷雷一般的轰隆声,顺着山坡滚下。

下边的默军士卒也已经在卢德昌的提醒下,急忙跑前几步,在最近的几个陷马坑里插进木桩。

嗖嗖嗖!

青龙小队那会放过如此良机,又是一轮箭雨射出,插桩的六名默军士卒失去了圆盾的保护,顿时被射成了刺猬。

开战后的第一次重大伤亡出现。

后面的默军士卒将肩抗的木桩一头顶住已经插进陷马坑的木桩中段,另一头抵住地面,而后两三人合力死死将木桩抱紧固定。

隆隆隆隆…

石碾顷刻而至,重力加速度产生巨大的势能,牺牲六名士卒才插立的木桩轻易便被撞折碾碎。

卢德昌纵身一跃从石碾上空飞过,而后便听到身后轰隆一声巨响,还伴有咔嚓咔嚓木材劈裂的声音。

第二批木桩也被石碾撞碎,不过与地面形成三角形支撑的结构还是起到了很大的阻碍作用,撞碎木桩后又撞飞、碾死十多名士卒,终是在第三批木桩前停了下来。

“快!换桩!”

没时间心疼伤亡的下属,卢德昌落地后第一时间便高声呼喝。

立刻便有扛着木桩的士卒在同袍圆盾的掩护下冲了上来,拔掉陷马坑内的木桩残根,插进新的木桩。

“放狗!”

头顶上那让人痛恨的声音再次响起,随后又是石碾滚落的轰鸣。

新插的木桩折断,没来得及退回去的士卒被压扁、撞飞。

第二块石碾携千钧之力呼啸着撞上了第一块石碾。

“咔嚓!”

第三排木桩碎裂,十多名士卒被碾成肉饼。

失去了阻碍的两块石碾继续向下滚落,不过势能却是已经显出颓势。

第四排同时也是最后一排木桩发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声,却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将两块石碾死死的卡住。

站在高处的沈轩此时心中有些遗憾,又有些恐惧。

遗憾的是石碾只有两块,之前武德营里是没有这东西的,昨夜沈轩突发奇想让人赶制,但是奈何漳州这边盛产的青石过于坚硬,武德营众人打猎是老手,敲石头的手艺着实差了些,只做出两块。

恐惧的则是庆军所表现出来的军事素养,面对声势骇人滚落而下的石碾,每个士卒都在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没有躲避的想法,没有惊恐的情绪。

死伤三十多人,可除了那名军官怒吼着发出几道命令外,这支庆国军队竟是再未发出半点声响。

没有惨叫、没有哀嚎。

就好像受伤的不是自己,死亡的不是同袍。

沈轩眼睁睁看着一名双腿被石碾压碎的庆国士卒,咬着牙,瞪着眼,呕着血,用双手抠着地面,沉默的向路旁一点一点的爬动,在他身后留下两条掺杂着白骨碎片的血痕。

他在为自己的同袍让出道路,他不想成为同袍进攻路上的阻碍。

而他的那些同袍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只是举着盾牌、扛着木桩,挥舞着长棍,同样沉默的向上攀登。

这是一支怎样的军队?他们是无知无觉的吗?他们是…魔鬼吗?

“关闭营门,青龙小队继续放箭。白虎玄武准备近身战!”

沈轩晃了晃因震撼而有些许迟钝的脑袋,此时不是感慨的时候。

又是几轮箭雨过后,庆国军再添十多人的伤亡,却是成功逼近到了最外围栅栏的三十步距离内。

“杀!”

急促有力的一声怒吼从卢德昌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端在左手却始终未发一矢的军弩终于扣下了扳机,在他身后的士卒奋力的将圆盾扔向栅栏上的守军,扛着木桩和举着长棍的士卒丢弃这些已经无用的东西,端起军弩向上射击。

“举盾!”

沈轩连忙高喊。

武德营没有盾牌,所谓的举盾不过是将昨晚临时赶制出来的大块木板挡在身前。

青龙小队抓紧时间又射出十几箭,而后随手将弓一抛,抓起了放在身旁的长矛。

最后一轮互射双方各有死伤,不过双方的指挥者都没工夫去清点了,因为更加血腥、更加残酷的近身战开始了。

一马当先的庆国军官挥刀磕飞射来的箭矢,扔掉军弩,向前跑了数步后突然加速,在距离栅栏十几步外猛地跃起,竟是直接向栅栏上飞来。

沈轩只感到身边嗖的想起一道迅疾的风声,于秀娥竟是已经抽出双刀,迎向飞身而来的庆国军官。

噹!

单刀对双刀,响起一道脆鸣,绽放出绚烂的火星。

庆国军官倒飞回去,落地后脚步踉跄着连连后退,立刻有两名士卒抵在其身后,帮他稳住了身形。

于秀娥同样身体倒飞,却是被站在第一排栅栏上,手疾眼快的李常春一把拉住脚踝,将她从空中拉了下来。

两军主将的第一轮交锋看似平分秋色,实际却是于秀娥略逊一筹。

庆军的攻势并未因主将的失利而延误半分,他们没有主将那般高强的身手,无法直接跃上栅栏,但他们却是悍不畏死,高举钢刀直接冲到营门前,格开刺来的寒锋,用力的劈砍起来。

“刺!”

侯富贵此时已经率领朱雀小队守在营门后面,他一声怒吼,手中长矛当先顺着营门的空隙刺了出去,顿时一道血花溅起,溅的他满头满脸血红。

几十杆长矛刺出,几十道血花溅起。

进攻营门的庆军有的避开了长矛的刺击,挥刀砍断矛杆,有的被矛锋刺中却是一把抓住未及拔出的矛杆向后猛地一拉,而后顺着营门的缝隙捅出自己的刀子。

营门内响起痛呼声,营门外依旧沉默。

卢德昌晃了晃有些发麻的双臂,便带领一部分士卒继续向栅栏上冲击,他们要为攻击营门的同袍分担压力。

厮杀全面展开!

……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一大群骑兵仿佛乌云向前席卷。

前方不远处便是祁州大营的侧翼。

刘斐辕一马当先,双脚不断的踢打马腹,将速度催到近乎极限。

骑兵白天冲营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可刘斐辕却就是这么干了。

负责大营这一侧守卫的是祁州右卫,满编足员五千六百人。

此刻,祁州总兵闫罗生、右卫指挥使段寄海并肩站在三层高的哨楼之上,注视着远处犹如狂涛一般席卷而来的骑队。

营地外围摆放了四层拒马,拒马后则是一千引弓待放的弓手,只待敌骑进入射程后便予以迎头痛击。

弓手身后则是一千长矛手,长矛手的两侧各列阵五百刀盾手。

两千铁骑则是早就被闫罗生安排在了东侧的山岗上,随时准备顺坡而下,冲击敌阵。

郑老实两个时辰前便到了祁州大营,找到闫罗生递上了示警书信。

“我家将军送来的示警文书。”

闫罗生是见过郑老实的,见他满身尘土的闯进营来,扔下一封书信,丢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后,便急匆匆的跑走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是干啥?当我这里公共厕所吗?

懵逼的闫罗生打开书信,两道浓眉便聚到了一起。

三四千的庆国骑兵?怎么可能?难道是顾贤亭反了?

闫罗生的第一反应与沈轩如出一辙。

先是不信,而后是怀疑。

闫罗生虽然跟于秀娥接触不算太多,知道这个丫头有点一根筋,敢玩命不怕死,却也不是会拿军情随便开玩笑的人。

暂时压下心中疑惑,带着几名亲兵便火速赶往祁州右卫。

部署在绝壁岭山口的两个卫所是万万不能动的,祁州左卫距离右卫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亲兵也不敢多带,万一被安插在军中的庆国探子发现身为主将的自己不在营中,将消息传递给庆国边军,那麻烦可就大了。

闫罗生也是没有办法啊,人手不够啊!

而且毕竟这个消息太匪夷所思了些,因为一个未经证实的情报便调动大军,闫罗生这个总兵怕是也就当到头了。

先去看一看吧,闫总兵策马风中,心里如此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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