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岛 九十一

当晚,完颜洪烈的车队在驿站住宿,掐指算算,也不过行了四五十里。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今日这圆月却是有些诡异,又大又圆,泛着淡淡的红色,惹得驿站后厨养着的那条狗,一直对着月亮嗷呜嗷呜地叫。

金兵嫌它吵了睡觉,抡着狼牙棒就要打杀,驿卒连忙求饶,连滚带爬过去亲手将一条腰带死死缠了狗嘴,只留两个鼻孔,狗子被金兵身上的煞气所慑,伏地发抖。

金兵骂骂咧咧回去睡下,在院中值夜的宋兵却是忧心忡忡。

——血月之夜,必有灾祸。

自古以来,朔望之日就灾祸频至,只因日食发生在朔日,月食发生在望日,故有一说,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更有朔日不出门之说。

完颜洪烈倒是不信这些,依然带着老婆出行。

沈梦昔一跃而起,拔高两米,在树干上轻轻一踏,又拔高一米多,轻轻坐在一个横着的树杈上,黄药师则像随风飘起的羽毛,忽忽悠悠就落到了她身旁,沈梦昔的表情成功取悦了黄药师,他咳了一声,转移话题,“血月,有刀兵之灾。”

沈梦昔心说,血月是因为大气层把太阳的紫蓝绿黄光都吸收了,余下红光折射到月球表面而已。

“自古有传,月若变色,必有灾殃,青为饥而忧,赤为争与兵,黄为德与喜,白为旱与丧,黑为水,人病且死。”黄药师接着说道。

这次沈梦昔没有说话,而是默默记在心中。她不迷信科学,也不迷信传说,但相信千百年来的经验必然是有依据的。

太阳黑子的活动,地球磁场的变化,月亮在日地之间的位置不同,都会对人类产生影响。中华民族源远流长,总结无数经验,得出的结论,虽说法与科学的描述不同,但殊途同归,结论都是一样的。

况且,还有科学不能解释所有的事物。

就如中医。别的学科都是由弱及盛,只有中医,似乎一出场便是巅峰,倒因其庞杂高深而逐渐式微,到了二十一世纪,中医已变得似是而非了。

沈梦昔胡思乱想之际,黄药师扯扯她的袖子,指指天空。

月食发生了,先是一个边被遮挡,仿佛是一张饼被咬了一口。

沈梦昔好奇,在黄药师眼中,月亮是什么样的?诗人口中,将月亮比作玉盘,玉镜,都是当作平面看待的。

“月亮真的是被天狗吃了吗?”沈梦昔笑着问。

黄药师张口正要说话,余光瞥见妻子嘴角的笑,忽然改口,“为夫不知道。阿蘅说呢?”

沈梦昔好为人师的痼疾复发,一手指月,一手指地,“月食是因为太阳地球月亮成了一条直线。”

黄药师皱眉,“这与太阳何干?”

月食慢慢扩大,夜空逐渐变得幽暗,沈梦昔听到远处驿站里,值夜宋兵惊慌的呼喊声,“天狗食月!”驿站一阵骚乱,有人大喊,“放鞭炮,敲锣啊!”

驿站里没有鞭炮,也没有锣,驿卒一手提着铜盆,一手抡着木棍,死命地敲起来,宋兵们也跟着高声吆喝。

可惜,锣声只吓得驿站的狗尿了一地,并没有吓走天狗。

整个月亮都不见了,随后不知哪里飘来一阵箫声,如阴风阵阵,如厉鬼哭嚎。

刚坐起的完颜洪烈更觉有千斤重物压到身上,匍匐在床塌上,大口喘气,包惜弱也惊醒,紧紧抓着完颜洪烈的中衣,瑟瑟发抖。所有士兵也都停止了敲锣和呼喊,萎顿在地,心脏似乎被什么攫住,呼吸困难,无法发声。

直到月亮逐渐显露,天地之间明亮起来,箫声停止。

老驿卒心中一喜,还不及庆幸一句,又听一个怪异的女声,断断续续地喊着,“包家妹子,你好啊——好啊——啊!”

包惜弱刚能好好喘一口气,听了这声包家妹子,尖叫一声,将被子往头上一蒙,瑟瑟发抖。

“呜呜呜,天哥一个膀子被人一刀砍了,血都流干了,叔叔后心中了一箭,原来,只有包家妹子好好地活着,呜呜呜......”

缓过气来的完颜洪烈破门而出,大吼一声,“是什么人装神弄鬼!”

沈梦昔手里拿着扩音器,又调大了音量,黄药师揽着她绕着驿站转圈,宋兵只觉眼前白影憧憧,那瘆人的哭声挥之不去。

“呜呜呜,包家妹子,你好啊!啊啊啊!委身杀夫仇人,让杨家后人认贼作父,你好啊!啊啊啊啊!”

包惜弱一把掀开被子,呆坐在床榻上。

沈梦昔将扩音器的声调换了一个,一个怪异的男声响起,“女儿啊~女儿,你好糊涂,那金狗杀了你爹娘,你还要安睡在他身旁,你这个不孝之女啊~~~我死得好惨啊~啊啊啊~”

沈梦昔玩得嗨了,黄药师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那声音却从扩音器传了出去,映衬着那“啊啊”之声,更加恐怖。

完颜洪烈只觉头顶一凉,他惊得一摸头发,一寸宽的一绺头发跟着掉下来了,落到地上。他捂住头,急忙退回室内,高声喝令护卫,守住房间。

院子里守了一圈金兵,月食结束,天空大亮。

白影早已无踪,世界安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一个宋兵疑惑地看着天上的血月,问身边的同伴,“刚才发生了什么?”

完颜洪烈焦躁地在房间踱步,包惜弱却是穿戴停当,厉声追问完颜洪烈,是不是他杀的杨铁心和郭啸天,“我救了你,你却杀了我相公?”

完颜洪烈矢口否认,一脸痛心疾首,“惜弱!我待你之心,可昭日月!你居然不信我,去信别人装神弄鬼?”

但包惜弱已不再问,只一直掉泪,说要回牛家村。

完颜洪烈不允,包惜弱就淡淡地说,“那我就自尽,总能寻到机会死就是了。”

完颜洪烈头大如斗,他抓了抓少了一趟的头发,焚心似火。

第二日一早,完颜洪烈将帽子压低,遮严发际线,站在驿站的路口。

一队金兵疾驰而来,当先一人下马行礼,连比带划对着他说了一通。

那金兵一脸邀功,完颜洪烈却是眉头依然紧皱,看看大路两头,犹豫再三,还是朝北一指,“回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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