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阙感觉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好几次都感觉快要死掉了，又被她那只手从地狱里拽了回来。
天色渐晚，又渐亮。
窗帘依旧严严实实地拉着，外面升上了一抹鱼肚白。
明琅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拉起床尾的衣服裤子，不紧不慢地套到身上，然后从卧室出去。
“哒”一声。
房门被关上。
整间房间陷入了漆黑，零星的光都看不到。
房间内只剩下少年安稳而轻缓的呼吸声。
天光渐亮之后，整个世界都好像从寂静无声的黑暗中，苏醒过来，风声，鸟鸣，依稀可闻。
楼下的店铺静悄悄的，方韵站在前台，身影氤氲在一片清晨模糊的光中，拿着毛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桌面。
看到从楼上下来的身影，她脸上扬起微笑，“老板。”
明琅嗯了一声，懒懒地回到了柜台后面的躺椅那儿躺下。
方韵偷偷看着她的目光有些怪异。
昨天中午后带着江阙回了楼上，一整个下午到晚上店铺关门了都没出来，现在才出来。
孤男寡女的，不可能什么都没发生。
方韵偷偷探头观察明琅。
果然在她衣领处发现了几道红痕，像抓出来的。
不由得有点脸红。
毛团子落在明琅手边，【心情如何啊。】
明琅看着清晨刚送过来的报纸，唇角始终翘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周身是如沐春风般的气息，闻言也不说话。
毛团子却能感觉到她的愉悦。
真是恨铁不成钢。
这也太好哄了。
【你不会原谅他了吧？】
明琅眸光又忽的一凝，声音平淡，“我要怪他什么？”
她好像把自己受过的伤害全都忘了一样。
毛团子心里有点闷，语气也不好，【他是有目的接近你的，还伤害了你，背叛了你。】
明琅沉默了。
一直到天光大亮，浅金色的光从东方透过宽敞而透明的窗户落了她一身。
她才有几分无奈地叹了声气。
她不是不知好，她知道毛团子在担心她，为她不甘，为她难受。
但是呢，是否要原谅，不是按照受了多疼痛的伤害来衡量的。
“可你不能强求，每个人都是因为爱你才来的。”
毛团子沉默。
明琅缓缓将报纸放下，将毛团子捞到手里，轻轻地摸着。
毛团子僵了一下。
两人认识之后，她从未对自己如此亲近过。
明琅轻轻地抚着它，一边缓缓道:“即便是在受到伤害之后，我也无数次地庆幸，感谢，他预谋而来。”
那只手很温暖，几乎能完全覆盖住它小小的身体。
毛团子声音有些别扭，闷声闷气的，“那你以后还会被他伤害吗？你……会幸福吗？”
明琅轻轻地笑，没有说话。
至于他……
明琅觉得自己即便被他伤害无数次，都依旧会选择原谅他。
但是即便是他，伤害过人也是要遭受到惩罚的。
她可能会关着他，锁着他，放在自己身边，在他身上施加他难以忍受又无法拒绝的折磨。
江阙一直到快中午了，才醒了过来。
虽然拉着窗帘，但热气还是透过窗户笼罩在房间里，江阙被闷出了一身汗，就这样醒了。
他微微扯开被子，露出肩膀处赤裸的肌肤，才好受一点。
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地找人，“阿琅…”
一开口，声音嘶哑而绵软，微弱得几乎听不到。
江阙自己都吓了一跳，缓缓地睁开了眼。
房间里很黑，他不喜欢这种黑。
之前刚来到时空管理局的时候做任务，那个反派的设定无比凄惨。
他是奴隶被强、奸后意外产出的孩子，从小在奴隶营长大，那些奴隶自己都吃不饱，更别说会管他一个孩子了。
他从小挨饿受冻，能够活着就已经是奇迹。
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帮着人扫地，洗碗。端盘子。
上面的人心里稍有不顺就会对他又打又骂，那时候的生活水深火热，简直就是个地狱。
他也还没有自保的本事，别说做任务了，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今天还能不能活着。
如果死了的话，是不是任务就失败了。
做不了任务的话会不会被系统抛弃。
又过了两年，他长大了一点，能干更多活，从早到晚就一直在干活，不管严寒酷暑，从未一刻有过放松。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做错事会被人打一顿扔到小黑屋里。
那是真的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
从那开始他就有些抵触这样的环境，会感觉有些压抑。
但其实，躺在这里也挺舒服的，床很软，空气中萦绕着她身上清冷好闻的气息。
心里的那些压抑也逐渐散去。
江阙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凉气，身体酸软得可怕。
他唇角却渐渐勾了起来，昨天的回忆也一点点的回到脑海中。
她真的体力好的吓人，说起来，是他的小怪物呢。
在外面和人打上三天三夜都不会累的，更别说折腾一个区区的他了。
但也不能从早到晚都不让人休息吧……
江阙有些羞涩地将滚烫的脸埋到枕头里，逐渐窒息的感觉，又让他想起了昨晚。
她一只手与自己十指紧扣，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勺，不断地吻着他，从她下巴滴落晶莹的汗珠掉到他的锁骨上。
她微重的喘息声，轻轻唤他的名字……
每一幕想起来，都让江阙现在脸红心跳……
想着自己也太没出息了。
也只能等着平静下来再从房间出来。
但没两分钟，推门声突然响起。
江阙吓了一跳，连忙从被子里抬起头看过去，同时不动声色地捂着下身。
从外面进来一道修长的身影。
将灯摁开。
房间一时大亮。
江阙适应了一下，咬着下唇，有些不安而羞涩地望着明琅。
明琅站在门口并没进来，只是说了一声“下来吃饭”，便将门拉上离开了。
虽然她只出现了一下，但那冷淡的语气和平静的眼神很清晰地留在了江阙脑海中。
江阙滚烫的心脏就像被泼了冰水一样透彻的凉。
江阙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僵着待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了。
他浑身赤裸着，目光扫了一圈，没看到自己的衣服，倒是看到了衣柜。
走过去拉开衣柜。
里边挂着满满当当的衣服。
一半是他的，一半是她的。
看着这样的画面，江阙恍然有种自己和她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错觉，心脏觉得有些发软。
但脑海中又浮现了她冷淡的面容，有些红了眼眶，低下了头，随便取出一件衣服去了浴室。
他穿戴好整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心不在焉。
昨天才做了那样的事，今天为什么这么冷淡呢？
他还以为，自己多少有点被原谅了。
看起来好像不是。
即便没有原谅他，也不影响跟他上床是吗？
而江阙自己也是完全不排斥的。
只是心里还是难受，他努力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看着镜子里模样漂亮的少年，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打起精神。
低低喃喃着，像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安慰，“好歹更近一步了……”
店铺的面积很大，角落那里的柜台是明琅的地方。
在旁边有一块空地，摆着餐桌，置物柜。
剩下的一大半面积就是客人的桌椅了，摆了有十几张，还是显得很宽敞。
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说话，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让人觉得难熬。
方韵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的食物，圆溜溜的眼睛在明琅和江阙身上不断扫过。
江阙低垂着眼眸，看不清脸上的情绪，那张精致的小脸还是没有什么气色，显得格外羸弱。
明琅坐在旁边看报纸，桌上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
她们也在一起待了几天了，方韵了解到自家老板。
可能是真的神吧，从来没见过她怎么吃东西，但依旧活得好好的。
方韵拿出干净的杯子往里面倒了一杯自己做的开胃的饮料，给江阙推过去，笑容很友好，“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江阙怔了一下，缓缓抬眸，露出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眸。
望着对面白白瘦瘦的姑娘，脑海突然跳出另外那个柔弱却坚韧，站在那条冗长的巷子里，灿烂笑着的女生，神色不由缓和了一些，但声音依旧冷淡。
“我没事。”
接着便继续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吃饭。
方韵“哦”了一声，偷偷看了眼明琅。
仿佛感受不到他们二人之间僵持而冷淡的氛围，笑嘻嘻地问道:“江阙，你是我家老板的男朋友啊，你们什么时候交往的？”
江阙愣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
方韵:“你们还想瞒着我呀？我一下就看出来了，你们两个很般配哦。”
江阙咬了咬下唇，下意识地看向明琅。
明琅没有反应。
江阙心里难过又觉得失落，勉强笑了一下，小声说:“我们不是男女朋友。”
他话音落下，方韵就感觉明琅气息更冷了一点。
不紧不慢地将报纸放下，明琅声音平和，“你们慢慢吃。”
便起身离开了。
方韵慢吞吞地“啊”了一声，看着少年低着的脑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也就跟着沉默了。
她不知道自家老板和江阙什么关系，但却一眼能够看明白，这明明就是喜欢着彼此的模样。
可能真的是当局者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