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苏杭制造业

陆挽道:“好吧。那我就说说。我朝早期施行匠户制度,初定苏州织染局匠丁1700人,织工660人,每年上交1544匹供应皇家的绫罗绸缎,闰年上交1673匹。全国所有官营织局有匠户9958人,每年要上交56805匹绢布绫罗等织物。

初期,原料机器全部是由国家提供,匠户国家发粮发饷。也就是说不管干多少活他们的收入都一样。

到了成化弘治年间,随着管制渐渐放松和江浙民间纺织业发展,民间需要大量有技术的纺织工人。再加上皇上派下来的太监就如许公公这般人,一边暗地里加大了产量,一边克扣匠户们的收入。这就导致了匠户们大批逃亡。

匠户们都跑光了,每年国家规定的产量都完不成。到了嘉靖七年,各省拖欠的任务积攒到22万7千匹。实际上明初的官营匠户织造制度已经没法施行了。

从嘉靖七年开始,江西、湖广、河南、山东等不善织造的地方,官局全部废除,原本织造任务每匹折银三至四两,纳入赋税。

而苏杭这些纺织业发达的地区,则采取了领织制度和市买制度。领织者,诸郡征价,机匠领织,官为督发。现在就是官府出钱,把这些生产任务分出去,官局之中由堂长承包,民间由大户承包,然后由他们找工人去生产。市买就是有些没有特殊要求,市场上可以买到的纺织品,就直接从市场上买。

其中有诸多盘剥手段,比如原材料少发或者克扣银两等。但是对普通工人并无影响,工人是按天领工钱,你不给工钱,我就不干活。尤其苏州人好诉讼,有工会,你坑我,我就闹事。这家不行,我就换另外一家。

所以,就算换了人来主持苏州织染局,对普通工人来说结果差别不大。有区别的是,提督太监、大户、堂长这些人谁多分一点,谁少分一点。”

陆挽说的通俗,林时雨是举人出身,一听就明白了。吴三和吴十二原本都是军汉,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听到最后直犯困。

林时雨道:“我常听人说,织户生存艰难,大户之家,一日不织则束手,小户之家,一日不织则腹饥。而那些染工和织工们得业则生,不得业则死。”

陆挽叹道:“这又涉及到供需、兼并等问题。和皇家关系不大,皇家每年算上增派,也只是二十万匹不到。我苏松常杭嘉湖等府织工何止十万?普通的织工,一天就算织一匹织物,一年织作三百天,一年算下来也是三千万匹。这些数据我都是我往少了算,皇家那二十万匹织物对整个纺织业影响太小。

纺织品的主要销路无非是国内与国外。然而,不论外销或者内销,收购丝织品的商户经过上百十年的兼并最终形成数十家巨头,这些巨头联合成商会,就拥有了定价权和操纵市场的能力。

收购价格被压低,工钱也会变更低,织户想生存就要生产更多的织物。生产的越来越多,而消耗不是无限增长的。产品积压多了卖不出去,收购的价格就会更低。如此循环,最后很多小织户无法维持生计,只能卖身为奴。这才是更大的危害。”

顾家曾经就是这些巨头之一,夫子的教导和在顾家的经历,让陆挽找到了江南锦绣之地,织户们日以继夜的辛劳,到最后却仅仅只能维持温饱,甚至动辄破产的原因。

林时雨听完赞叹道:“公子懂得真多。讲得太明白了,让人一听就懂。”

陆挽指着已经在打瞌睡的吴三和吴十二道:“三伯和十二叔都听睡着了。林叔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林时雨一看,这两个家伙还真用胳膊支着腮帮子睡着了。吴十二那个家伙口水还挂成一条线,滴到桌子上。

时间也不早了,算了睡觉吧。两个解军四仰八叉的霸占了整个床铺。林时雨不想跟他们挤到一起,自己跑去马车车厢里睡了。陆挽则扒在桌子上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林时雨一大早就去接了张神医,陆挽重新带上锁链穿上囚服,众人早早的从苏州城出发,赶往下一个驿站。

路上,两个解军还在得意的聊着昨晚居然能获得苏州提督织染太监的款待,毕竟对他们来说,那可是个大人物。

聊到酒菜丰盛时,他们问陆挽道:“公子,那许公公招待你的都有什么好东西?”

要不是陆挽曾在顾府待了三个月,恐怕昨晚吃的很多东西都根本不认识,昨晚宴中多是鹿筋、狸唇、海参、鱼翅等山珍海味,陆挽回忆起来,不要说两个解军,连张、林、二吴四人听了都想留口水。

陆挽想到最后喝那一碗汤,说道:“还有一份汤里面,有鸡、有人参,还有一样东西像猪肚一样的东西,我不认得,味道很不好吃,可是许太监好像很珍重。”

张神医道:“你说那样猪肚一样的东西,什么样子?什么口感?”

陆挽描述过后,张神医道:“要是老夫没猜错,那应该是紫河车。”

众人奇道:“紫河车是什么东西?”

张神医道:“初生儿的胎盘。老夫倒是听过一种秘闻,取未生儿之胎盘,吃了之后有奇效。”

取未生儿胎盘?那就是一尸两命,只为取一份胎盘?这简直是丧尽天良!想到昨晚曾经吃过这种残忍的东西,陆挽感到恶心,跑到道旁呕吐。

解军李虎还在边上问道:“老神医,公子都说不好吃了,为啥还要吃这么残忍的东西?”

张神医道:“你把紫河车、人参、鸡连起来念。”

李虎默默念道:“紫河车、人参、鸡。。。紫河、人、鸡。。。紫河参鸡。。。紫河生鸡。。。哦!!!我知道了。”

陆挽吐完后对林时雨道:“林叔,把笔墨拿出来。”

林时雨二话不说,拿出笔墨,备好纸张。陆挽扒在车板上奋笔疾书,写完之后用火漆封好信交给吴三道:“麻烦三伯把这封信送给宁波刘公公。”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吴三虽把信收回怀里道:“好,我送到了再回头找你们。”

陆挽交代道:“三伯,来回绕过都要苏州府,多注意安全。”

吴三道:“公子保重,我去了。”

望着吴三绝尘而去,陆挽心中暗恨:难怪多地矿监税使引起民变,原来有些人真的禽兽不如。

连两个解军听见这种事心里都不舒服,众人路上再也没说话。走着走着,陆挽脚上的伤口又流血了。两个解军劝陆挽乘车。

张神医替陆挽看过伤口后,说问题不大。陆挽依然坚持步行。

走了到中午时,路边有个茶摊,众人进茶摊休息,顺带吃点干粮当做午饭。过了一会,又来了两个鲜衣怒马的公子哥也进了茶摊歇脚。

其中一个埋怨另一个道:“都怪你,非要去什么软红院,现在被同学们落下来了吧。”

另一个还嘴道:“丁兄,昨天晚上你在隔壁整整折腾了一个晚上,你玩的开心时怎么没见你埋怨?”

头一个顶着黑眼圈道:“吕兄,你太下流了,居然听墙根。”

后一个道:“明明是你动静太大。别闹了,咱们骑着马,顶多三两天就能到南京。八月九号才考第一场,时间还早着呢,你担心啥?”

头一个道:“说的也是。那常州府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小弟我第一次出远门,还望洪至兄多照顾。”

后一个道:“好说好说,跟着为兄我,保证纯礼贤弟吃好玩好。”

原来这是两个去南京参加乡试的秀才,估计年轻人出了家门没人管了,就开始放飞自我了。这两人不禁令陆挽想起了顾家两个孩子,要不是因为出事,顾家两个孩子也要准备参加浙江乡试了。人算不如天算啊。

陆挽他们休息好了,准备再次上路。两位解军又献殷勤劝陆挽乘车,陆挽再次拒绝。

茶棚里的丁秀才突然插嘴道:“你们两个官差,还不如一个囚犯懂规矩。哪有囚犯路上坐车的道理?”

解军李虎目露凶光道:“你们两个酸秀懂个屁。你们知道我家公子是谁么?”

吕秀才以为自己惹到了大人物,小心翼翼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谁?”

李虎挺起胸膛,本来准备告诉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陆挽是谁,然后他突然发现他也不知道陆挽是谁。他只是从自己前面的见闻中感觉到自己押解的囚犯是个了不得的人,现在别人问起,他才想起自己对陆挽一无所知,除了姓名之外。

陆挽赶忙瞪了李虎一眼,然后向两个秀才道歉道:“两位公子对不起,他是个粗人,喜欢胡言乱语,我是就个囚犯。请你们别在意。”

两位秀才哈哈大笑,原来自己遇到了一个傻子军丁。

陆挽赶紧催促上路,省得招惹是非。陆挽都怀疑自己的决策是不是错了,说不定当初应该找两个老成熟练的解军,路上能少点麻烦。

路上,陆挽告诫两位解军以后千万别再胡乱招惹是非了。三千多里路,斜穿整个中国,鬼知道以后还会遇到什么事情。通过今天这个事,让两个解军早点知道规矩也好。

经过两天枯燥的徒步,一行人在八月一日傍晚到达无锡县锡山水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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