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就好了。
要是……那儿就好了。
要是……还在那儿就好了。
模糊的记忆, 终于清晰起来。
“睡吧，胡思乱想，小心晚上害怕的睡不着！”
“我才没有胡思乱想呢！哥哥, 你明天一定要走吗？”
“是的, 但是别担心，等一切都结束了, 哥哥还会回来。”
“要是……月亮还在那儿就好了……一切都没有变, 我们也没有离开家……哥哥也不用走……”
“这是一个很好的愿望，”
他替她盖上被子，“但是，月亮已经……”
往后的声音渐渐消失，再也听不见。
外面很安静, 在火焰从天而降之前，在黑色的鸟群坠落之前，在越来越近的星星，打破这个世界最后的保护罩之前。
在这之前，夜晚是安静的，大地是沉默的, 海水是冰冷的，海里漂浮着无数的尸体, 他们再也上不了岸。
**
“你好, 我是来取餐的。”
苏摇铭站在原地, 看着那个摇晃的影子越来越近，“取餐编号A77。”
对方没有任何回应。
不过想想也很正常, 脖子被利器切开，没有声带和喉咙，眼前的无头人根本说不出话。
她能感觉到阴冷, 疯狂，恐怖的气息从脚下蔓延到她的全身，试图攻击她的精神，想让她崩溃，让她疯狂，让她神志不清。
无头人突然开始加速，似乎发现了她，开始狂暴的冲向她，挥动着冰冷僵硬的手臂，试图掐住苏摇铭的脖子。
如果是一个普通人，此刻应当是痛苦，绝望的站在原地，他们会想要逃走，但是双脚却彷佛生根一样，无法移动。
苏摇铭也没有动。
对面的这具走尸太弱了，任何一个召唤物都可以轻易杀死对方。
可是为什么？
这具森林里多的是黑色的尸体，但他们都被森林吞噬，沦落成为这个世界的养分。
却偏偏有一个没有头的尸体，在无尽的时间里，独自行走在漆黑的森林中。
所以，她没有杀他，而是一脚踢倒对方，随后召唤出一只“爸爸”，用强大的肉肢抓住这具没有脑袋的尸体。
在无头人拼命挣扎的时候，苏摇铭的背后出现了一个波动的影子，这影子彷佛受到某种信号干扰，闪烁了几下，几秒后终于稳定了。
是微笑的小刘。
他转动了僵硬的身体，发出咯咯的声音，“优女士，你怎么在这儿，我们说好的给你留下的空房间，一直在等你呢，你不来，可要被其他人入住了。”
苏摇铭转过身，一把明亮的灯光猛然照在小刘脸上。
他的脸因为这道死亡打光变得棱角分明，惨白一片，但他的眼珠却一动不动，似乎完全不怕强光的照射，“优女士，没有人可以破坏努力岛的生态，你这样做非常残忍，努力岛会伤心的，它努力了那么久，如果被你摧毁了，那之前的一切都白费了。”
苏摇铭笑了：“努力岛是谁，是你，还是你背后的主人？”
没错，程序生命这段时间是没有摸鱼的，经过小心的摸索和研究，它终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努力岛不是一个荒凉落后的地方，这里充满了“科技”。
不需要网络的手机，顾客和骑手都可以送餐，下单，还有眼前这个和其他所有人，不对，和其他所有的死人都不一样的小刘。
黑色大楼有那么多栋，他却可以随时出现在任何一栋楼里。
他就像是一个NPC，游走在焦黑的大楼间，欺骗诱导每个人入住大楼。
小刘说：“您也发现了，我只是一段程序而已，我的任务就是帮助大家入住大楼，获得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绝对安全的庇护所。”
他这里的一段程序，和程序生命不一样。
程序生命是以程序为生命载体的智慧生命，而小刘，就像是游戏里写的程序NPC一样，永远在固定的地方，执行固定的内容。
苏摇铭若有所思：“绝对安全吗？”
小刘微笑：“是的，绝对安全。”
苏摇铭：“我一直在想，骑手们努力工作的意义是什么。”
小刘没有接话，在手电筒的白光照射下，持续微笑着。
他的表情看久了，反而有一种别样的诡异和恐怖。
她继续道，“赚到的金币自己并不能消费，毫无用处，你也可以说，是为了早点离开这里，这么说来，骑手只是被你们随机抓取的倒霉鬼，他们进入这个小岛上，一开始就是打的黑工，只有赚到一定的金钱，才能赎身离开，而骑手往往只有几个下场。”
“第一，受到蛊惑，去看月亮，结果未知。”
“第二，送单成功，离开岛屿，概率很小，但你们似乎并不在乎这一两个离开的骑手，因此在这一方面，没有画假饼。”
“第三，送单失败，永远留在外卖岛，无论是留在海里，还是入住大楼，或者死在路上，都属于这一条，所以对于你们来说，只有一个后果——努力岛上的死人越来越多。”
小刘鼓掌：“优女士，您人如其名，思维非常清晰，逻辑非常正确，分析的非常合理。”
苏摇铭：“那你听听我后面的分析正不正确，死在岛上，并不是结束，成为永远留在岛屿上的人之后，才是真正的开始。”
她晃了晃手机，“其实，你们想要什么，早就写在这里了，外卖软件的条款，想要获取我们的信息，位置，以及灵魂。”
只要灵魂吗？
不，努力岛想要他们的一切！
可是它并不直接掠夺，而是做了一个假模假样的软件——给顾客！
没错，顾客才是它的目标。
她没有见过顾客版，但可以推测出，顾客点餐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以前恶魔与人交易，会签订协议，互相交换某种东西，恶魔想要获得人的灵魂，身体，需要获得这些东西所有者的允许。
努力岛的“交易”，因为伪装成为点外卖的订单，而具有极强的欺骗性，其实本质都是一样的。
活人在这里死去，死去的人，却通过订单交易，向努力岛献出自己的灵魂和尸体。
一部分的尸体被装进蘑菇盒里，成为交易的原材料，去获得更多的“订单”。
苏摇铭看向小刘：“我很想知道，身后这个无头人是谁，有什么特别之处。”
小刘：“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任由谁看见一个没有头的人，第一个想到的事情就是——天哪——”
他做出惊呼的表情，“他的头呢？”
而这个岛上哪有一个头呢？
取过餐的人都知道。
随后，他的表情冷静下来，露出的是近乎冷漠的表情。
因为小刘知道，在苏摇铭面前，已经不需要扮演热情的推销员了，“其实他不是任何人，他只是死在这里的无数人之一罢了，只不过努力岛可怜他，取走了他的头，给了他一份工作，让他能继续在努力岛上有存在的意义。”
小刘：“你想要杀了他也好，放了他也好，都无所谓。”
苏摇铭盯着他的表情，似乎在判断小刘的话的真假。
“你是来取餐的对吧。”
小刘继续道，“我是你的出餐员，在这里取餐的订单，只会送往一个地方。”
他拿出一个蘑菇盒，递到苏摇铭面前，“送到月亮上去。”
小刘：“我很想知道，你是选择放弃这个订单，还是……”
他又僵硬的咧开嘴，眯起眼睛，“执行它。”
**
此刻的史砾石焦急万分。
原本他们两想跟着沈亦走，至少这样安全，但沈亦表示——
“我要去下一栋楼的电梯，而且没心情分出其他精力来保护你们，如果碰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要指望我会出手救人。”
史砾石一听电梯就头大。
不过他和随便取的1118两人在一起，至少比单独行动安全一些。
两人也分析过了。
回取餐小屋可能又被骗去看月亮，进大楼里会被骗去买房子，海里有怪物，海边也有游荡的中年男人和红衣女人，还有其他模糊诡异的影子。
整个岛屿居然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
没办法，他们只能选择危险比较小的地方——
海边！
那些死在路上骑手至少是看得见摸得着，还能对抗的存在，两个人背靠背，一个人盯着一个方向，只要看见有鬼祟的影子靠近，他们就跑。
靠着这种苟着跑的猥琐打法，两人拼命拖延时间。
是的。
拖延时间。
随便取的1118问过史砾石：“你相信文明外卖刚才和我们说的一切吗？不送外卖，我们真的能活下去？”
史砾石；“我不是相信文明外卖，而是相信优秀骑手。”
他看向这片荒岛，“相信她能在我们的信用分扣完之前，找到破局的办法。”
三个小时过去了。
两人的信用分再次因为消极行为扣除。
随便取的1118累的气喘吁吁——躲那些抢手机的死人也是一件体力活，他们必须沿着海岸不断来回迂回。
好在现在没下雨，否则难度更高。
史砾石：“坚持，坚持！”
随便取的1118深呼一口气：“好！”
比起之前在电梯里的遭遇，两人现在虽然痛苦疲倦，但是至少他们有希望，只要有希望，就还能坚持。
而此刻在房间里的尤纳，行为更加抽象。
他在狂甩自己耳光。
一遍又一遍，打的脸颊臃肿。
胃部疯狂抽搐，感觉再不进食就要饿穿了。
但他依然咬着牙，一单都没有下。
非但如此，他还挣扎着爬到了门口。
要克服留在空房间的诱惑，拼命爬到这里，他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堪比拖延症突然决定提前完成自己的任务，大学生提前三个月开始备考期末考试，天天晚上通宵的人立刻关闭手机开始睡觉。
这简直是人类意识的奇迹。
门打开了。
尤纳的手伸了出去，试图爬出这个空房间。
他满头是汗，却知道自己再待下去，就真的抗不下去了。
空房间里有强大的精神控制效果，蛊惑他去点餐。
爬不动！
好像有什么人抓住他的脚脖子，将他死死拽在房间里一样。
尤纳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脚掌——
整个已经粘在了地板上，彷佛原本就是长在那里一样。
尤纳：“靠……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他拿出手机，盯着屏幕上蘑菇盒的图案。
不争气的流下了口水。
**
沈亦在黑色森林入口等着。
期间有人过来搭讪，被他的鬼气直接吞噬。
而后原本过来搭讪的红衣女人，也默默走开了，奔向了海岸的方向。
时间很长。
在他的想象中，苏摇铭进去应该要不了一个小时，就把整个森林烧了。
苏摇铭：谢谢，你说的这是土匪行为，我和土匪是有区别的。
风吹动那些漆黑的树叶，即便是站在入口处，他也能感觉到死气的侵蚀，精神的污染和干扰。
更别说深入黑色森林的内部。
沈亦：“该不会死在里面了吧。”
在他思考要不要进去再试试看的时候，黑色的高大森林里终于走出来了一个影子。
不对，是几个影子。
最前面的人摇摇晃晃，没有脑袋，腰间缠绕着一根肉肢。
肉肢的另一头在一个男人身上……
别多想，是从裤脚处延伸出来的。
好像这肉肢是他的腿一样。
这是“爸爸”的半人半怪物形态，作为“爸爸们”的最高领导，第一位进入疯狂之书的族内员工，海中差评消除员，贪吃蛇先生，已经对光有了轻微的抵抗能力，并且进化出了新的形态——
半人半怪物。
沈亦：“几个副本不见，你到底都收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摇铭跟在贪吃蛇身后，手里拿着一个蘑菇盒。
贪吃蛇闻言，瞪了沈亦一眼：“闭嘴，人类。”
换在以前，你这样的人我一口吞一个！
沈亦旁边的鬼气发出嘶吼的声音。
苏摇铭及时制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斗殴现场，“我还有个外卖订单要送，你们先别耽误时间。”
沈亦：“你还真的取到餐了。”
苏摇铭手里的蘑菇盒子和他们之前拿到的都不一样，图案和颜色有变化，但区别不大。
苏摇铭：“是的，而且你想不到，这一餐是送到月亮上去的。”
沈亦：“很明显，下单的人想要你死。”
苏摇铭：“未必。”
沈亦：“所以呢，你现在要奔月了？”
他让开路，“请表演。”
苏摇铭：“我接了单，取了餐，但谁说我一定要送？”
你是懂送餐的。
沈亦：“顾客碰到你这样的骑手，是他们的荣幸。”
苏摇铭收起蘑菇盒，“我还要去一趟取餐小屋。”
沈亦有了兴趣：“做什么？”
苏摇铭指了指前面那个被贪吃蛇控制的无头尸体：“替他找回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