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密谋

偌大的皇宫沉浸在浓厚的夜色里。

正殿响起肃穆的钟声,大殿的门缓缓拉开,原本在偏殿中等待的众人,鱼贯涌入宴厅中。

祺王妃身怀有孕,不与旁人争先,只排在长龙的末尾,等待顺次进入正殿。

刚走没两步,衣角就被拽住了。

她回过头,发现是从王府带进宫中的那个小医女。

小医女的脸上闪过不安的神色:“娘娘,民女想去更衣……”

小医女年纪虽然不大,但却救过她的性命,王妃又是个温和的性子,对她十分和蔼。虽然皇宫不能乱闯,但她知道这姑娘性情乖巧,行事有分寸。

她浅浅一笑:“人有三急,在所难免,你且去吧。”

医女行礼谢过,匆匆离开。细瘦的身影闪出宫殿的灯海,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正殿外不远处的花园里,传来“哗啦”的一声。

卢绍尘将包袱里的东西扔进池塘之中,这才放下心中的石头,一身轻松地往正殿的方向赶。

他只有被母亲姐姐宠着长大,唯独畏惧他的父亲。卢孝文吩咐他将包袱扔进池塘,又不让他看里面的东西,他就真的看都没有看一下。

听到正殿的方向传来钟声,他加快脚步,匆匆忙忙。夜色深沉,前路不辨,他和迎面来的姑娘撞了个满怀。

他以为是宫里的哪个不长眼睛小宫娥,正要开口大骂,却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表哥,是你!”

这是他思念了两年的声音!

他的身形蓦地一窒,抬起眼睛。

看到眼前的美丽少女眼角带着泪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她拥入了怀中。

“浅音!”

自从卢绍尘和沈鸣鸢成婚以后,柳家就不允许这两个人再见面,几乎日日将柳浅音关在府里。

时隔两年,旧情人再次相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何况两个人,还都是沈鸣鸢魔爪之下的“受害者”。

柳浅音一看到卢绍尘,眼里的泪水就没有停下来过。

她将脑袋钻入卢绍尘的怀中,嘤嘤地哭泣:“表哥,沈鸣鸢刚才将妹妹欺负得好惨,你要为妹妹做主啊!”

卢绍尘没有目睹当时的情况,后来听从父亲的安排去销毁证据,也没顾得上听与会宾客嚼舌根,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

但既然表妹哭得声泪俱下,那多半是沈鸣鸢那母老虎嫉妒表妹温柔娴淑,楚楚可怜,才故意刁难于她!

他愤恨地说:“这个女人简直是一条疯狗,见谁咬谁!带我回府,定要好好收拾她!”

刚刚才在公主府声名扫地,别说收拾她,就是抬着脑袋做人,卢绍尘都很难做到。

可是在柳浅音的面前不能没有面子,他还是要装作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让柳浅音认为,那个公主府还是他这个做丈夫的说了算。

这样才不算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失了面子。

他只是嘴上说说,怀里的柳浅音却抬起脑袋来,梨花带雨地看向卢绍尘。

刚才还是一副娇柔的样子,现在的表情却变得异常冰冷。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纸包,塞到卢绍尘的手中,阴森森地说:“倒也不必等到回府,只要在宫宴之上,将这包药粉让她服下,就足够了。”

她看到卢绍尘犹豫,又补充道:“表哥放心,这药不会立即发作,你只需偷偷下入沈鸣鸢的饭菜里,待回到公主府,再欣赏她痛苦的样子便是。”

纸包碰到卢绍尘,卢绍尘像被蛇咬了一样立即缩回手指。

他虽然恨沈鸣鸢入骨,但却也没有想过要置她于死地。

他看向柳浅音。他们两个青梅竹马,几乎是一起长大。他一直觉得柳浅音温婉可人,像个小妹妹一样,惹人怜爱。

可是两年不见,此时的她却变得冷漠而陌生。卢绍尘的心中升起一道恐惧,凉意顺着脊背一直蹿到颅顶。

虽然面目还是像以前一样,但此时的柳浅音,却好像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阴森诡谲。

下意识地,卢绍尘退了两步,声音也不由控制地颤抖起来:“浅音你、你不要开玩笑,她可是当朝公主,皇后娘娘亲生的女儿!”

“那又如何?”柳浅音不屑地轻哼,“她一介女流,又不会入朝为官、继承大统。你难道以为今夜是她的庆功宴?过了今夜,她将身败名裂,万劫不复,再也不会有机会抬头!”

听到这话,卢绍尘震惊得无以复加,僵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他怔怔看着柳浅音熟悉而陌生的面孔,不禁问道:“浅音你……你在说什么?”

柳浅音意识到自己的面目好像吓到了卢绍尘,一扫脸上的冷厉之色,眼帘一垂,又变得柔婉可怜,

她拉起卢绍尘的手,像是失了骨骼的支撑一般,整个人歪倒在卢绍尘的怀中。

“表哥,我前些日子听到我爹和哥哥密议,说沈鸣鸢平定南梁虽然有功,但是风头太盛,迟早要除掉她。”

她的手掌在卢绍尘的胸膛上摩挲,嘴唇靠近卢绍尘的耳畔。携着脂粉的香气,她的气息在卢绍尘的耳边回旋,撩拨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的语气也柔和的下来:“浅音,你一个女孩子,哪里懂得朝堂上的事情?柳家是皇后娘娘的母家,正是需要拉拢沈鸣鸢的时候,怎么可能对她出手呢?”

柳浅音嗤笑一声:“表哥,不懂的恐怕是你吧?沈鸣鸢虽然是皇后娘娘的女儿,可是和那个贱人生的老四走得太近了。祺王殿下也有意拉拢于她,她倒向哪边,都是柳家的劲敌。柳家一心想要扶持九皇子争储,待今夜从她手中拿过兵权,她就是一枚弃子,可以任凭你我拿捏了。”

她身在柳府,偷听了不少父兄的谈话,掌握了很多卢绍尘也不知道的事情。

“卢大人这两年也出力不少,难道没有跟你说过吗?”

卢孝文夫妇最宠爱他们这个宝贝儿子,不想让卢绍尘陷入储争的龃龉之中。他茫然地问:“这件事跟我爹也有关?”

他想起刚才爹爹的吩咐,又怔怔地摇摇头:“不行,这种事我做不来。”

“表哥如此犹豫,是不是真的对沈鸣鸢心动了?”柳浅音故作生气地推开卢绍尘,背过身子,酸溜溜地说,“想也知道,表哥和她朝夕相处,同枕共眠,必然是夫妻恩情深厚,不忍心下手的。”

她从卢绍尘的指间抽回纸包,撅起嘴唇说:“还是不劳烦表哥了。”

卢绍尘哪里受得了这种段位的激将?他赶忙握紧纸包,不让柳浅音抽去,同时伸手一拨,将柳浅音的肩膀拢入怀中。

“表哥这两年可是碰都没碰那女人,浅音,你可不能冤枉了表哥!”

跟过他的那些姑娘,无一不是照着柳浅音的性格样貌寻摸的。他没机会和柳浅音你侬我侬,只能用这种方式聊表相思。

——我卢绍尘,可是万里挑一的深情之人啊!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用情至深,简直能感动天地。他紧紧把柳浅音揽进怀中,低头轻吻她的头发。

“这事听你的就是。浅音你要记住,表哥的心中只有你,只有你一个。”

沈鸣鸢魔爪之下的这对“苦命鸳鸯”相濡以沫,未曾注意到花园的阴影处,草丛里轻轻地一晃。

细瘦的身影一闪而逝,飘进辉煌的灯火之中。草丛间只剩下晚风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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