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钟灵之体

鹿锦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着拿起这枚石锁,在他前面尝试过的同辈孩子即便是被憋得脸通红,最好也就是只能抬离地面一点点,这让他感觉自己拿起来的可能也不大。

“呼——”

双手紧握,双臂紧绷,弯膝屈腿,腰背发力。

地面被砸了个不浅的坑,石锁就斜躺在里面。

“嘶——”鹿锦站起来用手揉了揉屁股,“劲儿使大了。”嘟哝着又去到石锁旁边,只用一只手就拿了起来,然后模仿着之前鹿元堃向他们展示的动作,旋身将石锁竖直着抛向天空,接住,所有动作都像复刻了鹿元堃,唯一的不同是他扔得比鹿元堃还要高。然而接住了之后他并没有像是鹿元堃那样旋身卸力,放下石锁,反而借着石锁下落的力又旋身把它再一次抛向了空中,接连多次,并且一次比一次高,他感觉这么做身体里的什么东西像是被释放出来了一样,胸口热乎乎的,说不出的舒畅。

又是一次脱手,鹿锦目光炽热地盯着在空中快速上升的石锁,只见它上升到空中十余米的位置,才逐渐停止上升的势头,在空中静止了一瞬间。突然,石锁周身光影一闪,原本倒映在鹿锦眼中的石锁竟化作了一只皮毛反光、黑光分明的老虎,像是扑击猎物一样,从半空中飞速向鹿锦逼近。

“笨蛋!分开跑啊!”

一句大吼把他叫回过神来,但是为时已晚,獠牙已近在咫尺,鹿锦没有去挡,而是下意识挥出一拳。

呼啦——

被子被掀了起来,缓缓飘落但地上,睁眼望着天花板的鹿锦好久才平复呼吸。

吴用站在炕边上,深深吐了一口气,捻着胡须小声嘟哝道:“啧,还好老夫躲得快,不然这一下怕是骨头都要散架咯。”

“锦,锦儿,你醒啦?”

鹿锦躺在炕上,右拳依旧举着,呼吸急促,面颊红热,额头沁汗,听到这一声询问,眼睛渐渐有了焦距,双手撑着身体坐了起来。脑袋还在发胀,回想起刚才梦到的片段,好像是前几天发生过的事情,又有一些断片的感觉。

正当鹿锦蹙眉努力想填补起记忆的空白之时,他感觉自己突然被搂住了。

“锦儿,你终于醒了,娘好担心……”

鹿锦突然两眼一瞪,轻轻推开了搂住他的身体,待看清搂住自己的人确实是娘亲之后,高兴道:“娘,你,你会说话了!?”

王新娥擦了擦眼泪,微微点头道:“嗯,会了,会了。”

“咳咳!我当年就说过,你娘是受了大刺激才说不出来话的,如果有机会再受一次差不多大的刺激,可能就好了。前天你被背回来的时候,你娘看见你昏迷不醒的样子,再加上元壁他们还抬着一只老虎,过于担心之下就叫出了你的名字,之后就能说话了。虽然我不是很想打扰你们母子俩,但是小娥啊,为了避免小锦子在脑袋里落下什么病,我还是给他养一养魂吧。”鹿锦未醒之时,吴用正在给他把脉,冷不丁的鹿锦往前一拳,力道之大令其惊骇,吴用说话的功夫还一直在捋着胡须,显然是惊骇尚未平复。

院外,鹿锦坐在一个蒲团上,看着吴用均匀地在他周身插上的三面小旗,一脸的好奇之色。

吴用是鹿锦的爷爷鹿定溪当年外出游历归来的时候带回村的,懂医术会卜卦,还有被他视作命根子的三面小旗,据他说是能温养精神,但从来没见他用过,说是用一次代价太大。如今他竟然舍得在自己身上用这三面小旗,在好奇之余,鹿锦不禁萌生出一丝疑惑。

不是说用一次代价很大吗,怎么这么轻易就用在了我身上?

“诶,好了不要再乱看了哈,现在听我说,盘膝直坐,闭目收颌,放空自己。”

吴用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鹿锦的疑虑,但是由于没听清吴用说了什么,于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坐直身体,闭上眼睛,不言胡思乱想啊。”吴用以为鹿锦不太理解自己刚才说的话,纠正道。

见后者照做之后,吴用也盘膝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奇异的硬币,寸半大小,通体乳白,温润如玉。他脸上闪过一丝肉疼之色,嘟哝道:“还剩两次机会了,希望这一次能找对吧。”随即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将硬币抛到了鹿锦头顶上方。

鹿锦周身逐渐氤氲起些许白色雾气,一点点渗入到他的体内。他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胸口微微发热,呼吸愈发舒缓悠长。他不知道的是,那个白色的花纹,又浮现在了额间。

吴用一直紧张地注视着鹿锦,不愿放过鹿锦身上哪怕一丝的变化,待鹿锦额间浮现出花纹之时,顿时脸上涌出狂喜之色,但是瞬间就被他压制了下去,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王新娥,确定后者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鹿锦之后,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舍尔妄念!”突然之间,一声威严的呵斥响彻无用的脑海,其声威宛若炸雷。

吴用睁大了眼睛,随即发出一阵疯了般的狂笑,爬起来跑出了院外。

“吴叔……”

“哎呦!”王新娥被吓了一跳,刚要跟着出去问发生了什么,注意力就被鹿锦的叫声拉到了他身上。

只见鹿锦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拿着那枚硬币在端详。

“锦儿,你没事吧?”王新娥在旗子范围之外,也不敢进去,就只能望着鹿锦关切的问。

鹿锦起身走到王新娥跟前,答道:“我没事,娘,刚刚我感觉很舒服啊,胸口热乎乎的,怎么突然就停下来了?咦?吴爷爷呢?”

王新娥蹙眉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吴爷爷突然就大笑着跑出去了。”

“那咱们赶紧追上去看看吧。”鹿锦建议道。

一位老人正坐在马扎上拾掇着鹿锦那日打死的老虎,他的手法非常老道,每一刀都能让一部分血肉完美分离,仅仅是几盏茶的功夫,两只虎爪就被从腿上分离了下来。

旁边的石桌上,鹿元堃已经喝了好几杯茶了,但依旧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事就说,磨蹭什么。”鹿定溪还是在专注地给老虎剥皮,头都没抬的对鹿元堃道。

鹿元堃立刻正襟危坐,还因为动作太快扯动了伤而龇牙咧嘴,憋了好一会儿才没叫出来。他咽了一口吐沫,说:“对不起,三叔,我没经过你同意,就那么草率地把鹿锦带出去打猎,还差点让他……丢了性命。”

“这件事你应该对我道歉吗。”鹿定溪道。

鹿元堃憋得脸通红,这次倒不是牵动了伤,但他可是鹿家屯的猎头,对小辈道歉,这让他怎么说得出口。

“可,三叔你应该早就发现了鹿锦不平常了吧?为什么不让他早点培养他呢?这么一来……”

鹿定溪抬手打断了鹿元堃的话,说:“等到了时候,我自然会让他去的。”随后一个闪身来到了鹿元堃身前,双眼直盯着对方的眼睛,“你看到了没有。”

鹿元堃从小就怕这位三叔,现在更是近距离直对着他那一双死潭般的眼睛,感觉自己心跳都快要停止了,颤颤巍巍问道:“看到什么?”

“你说呢。”鹿定溪语气依旧平静,但是眼神逐渐冰冷。

鹿元堃依旧想不出是什么,脸已经在鹿定溪气势的压迫之下变成了猪肝色,慢慢翻起了白眼,一个白色的花纹突然就出现在了鹿元堃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

“是,是……”

突然他感觉浑身一轻,回过神来发现鹿定溪已经来到了陶盆前洗起了手。

“老虎是锦儿杀死的这件事还没对其他人说吧?”

“呃,嗯。”

“对其他人就说是你打死的吧,至于是过程是什么样的,你最好别露出什么破绽。好了,你回去吧,好好想想自己应该怎么做。”鹿定溪甩了甩手上的水道。

鹿元堃恭敬行了一礼,走出了鹿定溪家的院子。他是被鹿定溪一手调教成鹿家屯猎头的,那些岁月里鹿定溪在他心灵上烙下的恐怖阴影致使他即便是在任何时候都对鹿定溪又敬又惧。

陶盆里的洗手水缓缓恢复平静,隐约倒映出了鹿定溪的影子,他双手支着盆缘,陷入了回忆。想起二十七年前无奈之下答应帮吴用的那件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吴用啊,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是想尽量帮你的,但我已经没有了儿子,不能再失去孙子了。可防了你这么些年,终究还是人算不如天算呐。但终究还是要再做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了。

滴答——

水面泛起涟漪。

“下雨了吗?”鹿定溪抬头看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门外传来吴用的狂笑,“终于,我终于等到了!三十年,鹿老三,有希望了,我有救了……”

吴用冲进院子,揪住鹿定溪的衣领,疯疯癫癫说了一堆“钟灵之体”“家族振兴”“纵横天地”云云。

是夜,雨夜。

次日,有人发现吴用撞死在了村里的古槐旁,眼珠突出,口角流涎,血液在雨水的帮助之下染红了一大片的地方,死状凄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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