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二章:争恩科

暗卫听命行事不问缘由,姚远山身为外人只用被带着走便是,莫上先生几人对此毫不关心,只有林眉和君留山同乘马车时好奇地问了出来。

“信中之事虽言吉淮有雪灾,但朝中已经派出赈灾官员,雪路难行,王爷为何还要赶过去?”

“为了恩科之事。”

两封信一同送来,虽各言各事,陆柮主要说的是前御史大夫一案和向亭一事,周浩坤则是禀报了朝中党派之争同皇帝的动作,但两人都不约而同提到了恩科一事。

“君后辛加开恩科本非大事,他能想到此事也算有些长进,但事情未必如他所愿。”

朝中接连生变,君后辛的恩科,最后恐怕还要为他人做了嫁衣。

君留山敲击着凭几,低眉沉思着,林眉再拿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边。

今年多地大雪,连京中都受了灾,朝中吵嚷多日也终究是要解决这个问题的。

前些日子不怎么出声的沈士柳却在眼看就能吵出个结果时,自己站了出来,向皇帝递上奏疏一则。

沈氏一派的人在他站出来后就齐齐住了嘴,退回朝列之中,清流一派俱是皱眉,有人去看罗有恒,但罗太傅还是抱笏不言,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人群之中。

连周浩坤等人都多看了他几眼,似乎自从上次腊八之事后,这位就沉默了许多,在朝上也不再那么回护着皇帝了。

沈士柳不管他们是何心思,执笏躬身一礼后,君后辛翻着奏疏,他慢悠悠地把上面的内容说了出来。

“吉淮郡灾情严重,陛下怀以仁心,当令使臣代天子下巡,安抚民心,赈镇灾情。”

“老臣以为,以户部尚书最为合适。”

分发给各地的赈灾物资都已齐备,户部尚书本来松了口气想着能休息上两天了,但沈士柳突然点了他的名,他神经一紧,当即出列躬身。

“陛下,恩科在即,臣身为此次主考,不宜离京。”

按例主考官是翰林院出,筹备科举也是翰林院和礼部共同的活,但向亭丁忧之后,翰林院中人多是清流一脉。

他们因为两年前的那次科举出了打压寒门之事,本该为状元之人被压到了二甲首名,一甲之上皆是师从大儒名门。

罗有恒知不知道此事朝中没有定论,但君留山因此震怒,将翰林院从上到下有所牵连者都贬谪了出京去。

君留山着人将卷重审,而那一年的士子也在君留山亲自监督下重考一次,查出不少因着关系而名次略微提升之人。

若是在殿试之上评名之时略动手脚,也算官场之中心照不宣之事,卷子诸人皆有传阅,一甲三名和二甲头名由君留山和君后辛共同指定,不会出现太过分的事情。

但在会试之时,光是他们怎么分辨考卷的不同这一点,就已经让君留山怒意难消。

此事不如考题泄露这样的舞弊大案让人震惊,但也不算小事,翰林院自那次之后的两年都再不得出头。

向亭回来没有回翰林院也是为此。

因此君后辛在开恩科之时才会将此事交予礼部,沈士柳算是因为丞相的身份而顺手打理。

主考官本是定的御史大夫,其余考官从各衙门中抽调,但腊八之后,又只得临时换上了户部尚书,考官人选也是大换血。

向亭顶了御史大夫,本可接手恩科之事,但他年纪太轻压不住场子,他自己也以才回京为由拒了此事。

“这事你做得对,这次恩科明显是陛下想要拉拢人才,你身份敏感,虽陛下似是对你并无猜疑,你也要避嫌才是。”

陆柮当时和向亭谈话时提到了此事,现在看着站在前方的沈士柳,更是庆幸。

“恩科主考,是为天下士子师,士子入朝,无外乎上体天意,下恤百姓,既为主考,更当以身作则。”

沈士柳垂着眼将人堵了回去,也让君后辛“啪”地一声合上了折子。

“如此,依丞相所想,又该命谁来为此主考?”

吏部侍郎不声不响地出了列,替沈士柳答了这话。

“陛下,丞相为百官之表率,也为天下士子之楷模,正是最佳之选。”

工部尚书也迈出了脚,在君后辛出言之前附和。

“先帝在时亦多次指丞相为科举主考,此时促然上手,我等都无丞相熟悉此事,恐有误事之虑。”

“噢?诸位臣工皆作此想?”

自然不可能所有人都这般想,清流一脉更想将此事揽到自己的怀里来。

只是他们觑着以罗有恒为首的几个清流一派的话权人,罗有恒已经闭上了眼,对殿中的事置若罔闻,其余几人也是神游天外的样子,半点不给他们眼色示意。

而户部尚书的事似乎就已经定下了,没有人打算再提。

但君后辛在上面看着,硬是没有人再出来附和,也没有人出来反对。

他不耐烦地拿着奏疏敲着龙椅的扶手,眼底一片冷色。

“罗太傅,你觉得呢?”

罗有恒踱步出列,颤巍巍地躬身低头,宽大的袖子遮住了他的神色。

“回陛下,臣以为此事当全凭陛下决断,无论主考为谁,榜上士子,皆为天子门生,主考之人也不过代天子行事。”

“太傅说得是,既然如此,丞相愿做受累之人以为百官表率,此次恩科主考一事也就托付于丞相了。”

沈士柳极快地看了一眼罗有恒,行礼谢恩。

户部尚书欲哭无泪,但事已成定局,不是他能反对的,也就这么被派出了京,算算时间恩科已经快要开了,而户部尚书也快要到吉淮郡境内了。

林眉想不明白君留山打算去哪里做什么,又如何能牵扯到恩科之上,直白地问君留山,他也只是笑着看她,并不肯直说。

但现在,京中的士子还有一些日子才能下场一试,沈士柳又称了病假。

门房从侧门送走两个上门拜访的士子,在他们离开后关上了门早早落了锁,回了耳房休息去了。

丞相府内零星的烛火亮起,沈士柳站在桌后提笔凝神,笔走龙蛇一挥而就,一个大大的君字落在了纸上。

他放下笔长叹了一声,撕碎了这张纸全数丢进了火盆之中。

“笔下虚软,笔锋艰涩,老夫年轻时也是写得一手好字的,现在却是不能看了。”

换了一身柔软棉衣的崔俊进了屋,只能看见还残留的一角在火盆里被吞噬,变成灰烟升了起来。

“丞相,那边传来了消息。”

他对沈士柳的伤感没有半点的触动,自顾自地坐下,提起炉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沈士柳擦了擦手,又洗去手上沾到的些许墨迹,坐回案后将自己的茶盏推了过去,崔俊为他倒上了一盏,不等他问继续说了下去。

“君留山虽然未死,但身体并未能痊愈,且似乎失了武功,一路下来就算危急之时也不见他动手。”

沈士柳点了点头,这对他们来说还算是个好消息,崔俊看见的则是他们没有一次成功过,连君留山的一根寒毛都没有伤到。

“但是他那个侧王妃的功夫就出乎我们意料地高了,比之他身边的暗卫还要高,现在和他形影不离,不利于我们动手。”

“而且岑见那边似乎是怀疑上了。”

岑见让人给他们带回来的话,在那人临死之前还是带给了一个死士,死士又传回了沈府,他们两个人都听闻了。

“现在死伤已经颇为惨重了,之后动手只会更加艰难。”

“这些日子岑见多次调动暗卫,京中的这些也不太安分。”

“暂时收手吧。”

沈士柳捧着茶暖着手,无奈摇首。

“岑微之说得对,我们最好的机会是他们还在大漠里的时候,现在迟了一步,一步错步步错,再继续下去也不起什么作用。”

他之前对能杀了君留山一事抱有的希望本就不大,能试出君留山身体并未痊愈已经是好事了,也不能太过贪心。

死士培养不易,虽然他没有仔细过问,但也知道现在损失足以让他心痛。

“如今更重要的是恩科一事,老夫久未露面,年轻后生都不太认得老夫了。”

当年他为天下士子之首,就算罗有恒为太傅,也不能压过他去,但现在清流一派成了新的士林之首,名儒大家之内多为清流,实在对他不利。

他手上兵权一块已经成了短板,若再无士子支持,谈何野心。

“丞相虽退避久矣,但也是桃李满天下,门生旧吏遍布朝野,何以有此一说?”

“老夫自己知道自己之事,到底还是让君留山那个小子占据了朝堂多年,门下之人被他打压了许多。”

沈士柳掀起眼皮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崔俊,并不避讳这个话题。

“上一次瘟疫之事,老夫要的名还不够。”

崔俊呷了一口茶,神色淡然地看着碧色的茶汤,沈士柳也不指望他会接话,两人对坐饮完这一盏茶后,前后离了书房,各自回了屋中。

沈士柳现在容易精神不济而多眠,那一盏茶也不能让他多思索一会事情,很快就躺下睡了。

崔俊则点起了灯来,伏案写了一封信,准备之后送出,派出去的死士也要召回,就是那几个孩子的试探效果并不如何好,要怎么利用剩下的孩子还要多思考一下。

灯花闪烁着,也照得他眼中的光忽明忽暗,阴影投在墙上,不成个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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