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妈怎么样了？”
听到戚佩佩的声音，戚祝成抬头，盯着她的目光晦暗不明，声音沙哑，竟有些许阴狠。
“你刚刚去哪了？”
戚佩佩看到他的眼神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安。
但很快，她冷静了下来，想到自己刚刚做的事情，一股子兴奋冲击了这份不安。
“我，我出去给您买了份饭，妈妈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您自己也要把身体照顾好。”
戚祝成就那么看着她，无视她手上的食物，青黑色的眼前里带着暗芒，也不知道到底相不相信她。
戚佩佩心里打鼓，戚祝成的反应太奇怪了，总觉得，有什么要失去她的掌控。
“爸，我，我错了，我错了爸，我不该在学校里说那些话，我只是…我只是太羡慕戚久久了，您小时候那么宠她，她有爸爸，有妈妈，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可我没有，我只有妈妈，只有妈妈一个人陪着，直到您的出现，我才知道我也是有爸爸的！”
戚佩佩眼泪随之流下，有些激动，随之带着一分小心翼翼。
“这几年，真的是我过得最开心的几年，可我在学校看到戚久久那一刻，我好害怕，我怕她抢走你，我不想再过没有爸爸的日子了，爸，你不要抛弃我和妈妈好不好？戚久久她什么都有，可我只有你和妈妈，我知道我在学校说得那些很过分，我对不起戚久久，可我只是羡慕她，我真的没有恶意的，爸你别生气，要不你打我吧，只要你不离开我和妈妈。”
戚佩佩哭着，不停抹眼泪，但，路过的人都不免看过去几眼。
戚佩佩现在也不过十一岁，看起来还是个孩子，哭得这么伤心自然引起旁人的怜惜。
“孩子还这么小，能做出什么不能原谅的事情，大人不要太计较了。”
“是啊大兄弟，孩子还小，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的，错了就教育教育，别打孩子。”
“哎哟，这闺女长得多招人疼，怎么哭成这样子了。”
“……”
来往的几个人都这么说，嘈嘈扰扰，戚祝成蹙了蹙眉，觉得头更疼了。
“我不饿，你吃吧，在这等着你妈妈，我出去透透风。”
留下一句话，戚祝成抬步离开了这里，自始自终，没对戚佩佩说的话有任何表示。
其他驻足的人也散去了，来医院的，也没那些闲心思关心别人，最多凑那么一两下热闹，现在没了热闹，自然要赶快去忙自己的事情。
戚佩佩看着戚祝成离开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怪异。
不该的呀，不该是这样的啊……
前世，他明明那么宠她，她想要什么他都给，她说什么他都信，她做什么都支持她。
可这次，他好像从一开始就有些不满意自己，尽管她处处讨好，可他对她最多的，也就是尽了个责任。
说不上差，只能说和别人父母一样，有奖，有罚，有夸，也有骂。
可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要的，是前世那个对她和妈妈抱有亏欠，想尽一切补偿她们，不由分说纵容她的那个戚祝成！
这么一想，戚佩佩眼里有些凌厉。
看来，要加快步伐了！
离开的戚祝成穿过一道道走廊，却发现自己总是走不到一个敞亮的地方，医院里消毒水的气味和低压的气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终于，在楼梯道里，他发现了一处窗户。
四四方方，很小，却让他有了缓解。
从这里望出去，是一个空旷的草地，有几个石凳，来往穿着病服的，大多都是老年人，身边有护工或家人陪着，他们的步履很慢，让那一方天地都慢了下来。
很奇怪，戚祝成看着看着，竟把自己代入其中。
他想象自己是其中的一个老人，生了病，女儿带着女婿过来看望他。
他们一边一个，或扶着他，或推着他，陪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着。
偶尔停下来，他会和路过的病友说两句，“这是我的女儿，这是我女婿……哈哈，他们工作忙，我不让他们来，他们非要来看我……是啊是啊，孩子们都大了…好啊，那我们来下两盘。”
炫耀了一番后，他就对女儿和女婿推辞着，说别浪费时间来看他，别耽误了工作，但那嘴角的笑容，却一直没下去过。
想着想着，戚祝成没有发觉的已然泪流满面。
“兄弟，别哭了，咱们男人啊，该抗就得抗！”
旁边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走过来，也透过窗口看过去，仿佛那一刻得到了救赎，眉头都松了几分。
戚祝成一愣，摸了摸自己脸，冰冷，湿润。
男人看他这样子，突然笑了。
“嗒！”
“来一根？”
男人熟练地点燃了一根烟，然后示意戚祝成。
戚祝成擦掉眼泪，摇摇头，他从来不抽烟。
男人也不在意，收回手，夹着自己的眼深深吸了一口，消瘦的脸颊都凹陷了几分。
“呼。”
白色的烟圈一轮一轮，男人吐出一口气，心情都缓解了下来。
“兄弟，我老婆没了。”
男人突然说了一句，戚祝成猛地转头看他，却见他目光已经放在了那狭小的四方窗口。
男人看着远方，目光有些无神，手上夹的烟自己燃着。
“她重度贫血，还娇气怕疼，医生说她的身体太虚，也不容易有孕，我就说不要孩子，可她不，非要，找了各种偏方去吃，我挡都挡不住，没想到，后来还真怀上了，我太怕了，我整体谨慎又小心的，生怕她有什么闪失，可是…可是……孩子倒是生下来了，居然还是双胞胎，可是，她没了啊！你说，都这种时代了，怎么还有因为生孩子没了的呢…你说，她都没了，我要孩子干什么啊，我又不是为了生个孩子才娶她的啊……”
男人突然蹲了下来，掩面大哭，烟也掉了下去，火星擦着男人的手而过，戚祝成吓了一跳，男人却没感觉，哭得不能自已。
路过的护士看了眼却只是拿纸捏起了那根烟，留了句“医院禁止吸烟”就离开了。
戚祝成看着男人大哭的模样，心里不知怎么也哽得难受。
大概是被他传染了吧。
戚祝成没说什么去安慰男人，就这么站在那，看着那四四方方的窗口，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
男人哭够了，把脸一擦，站了起来，揽住戚祝成的肩，“兄弟，你咋了，刚刚咋哭得那么凄惨呢？”
戚祝成敛眉，显然不太适应和陌生人这么亲近。
他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戚家少爷，尽管这五年生活没有曾经光辉，只比常人多了个动不了的别墅，但他依旧觉得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他们之间，有阶层。
男人并不知道这些，他还追问着戚祝成。
戚祝成忍了忍，最后还是推开了他。
男人依旧不在意地摆摆手，依靠在墙壁上，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我，我做了个梦，梦里，我有两个女儿，但一个，是我妻子生的，另一个，是我初恋生的。”
“我去兄弟，你这劲爆啊！这梦都做得出来？”男人咋舌，一副了然的表情。
“果然，是梦啊！”
戚祝成抿了抿唇，“这个梦，从我五年前就开始做了，就像一个连续剧一样，每晚的内容都可以串上。”
“梦里，我为了家族，和自己热恋的女友分手，与一个不爱的女人结了婚，婚后，我的妻子生了个女儿，我对她很宠爱。但多年后，我无意间发现，我的初恋女友竟然也为我生了个女儿！也就是说，当初分手时，她怀了孕！我很愧疚，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她们身上，我把她们接回了家族，给了她们身份，她们要什么我都给，我极尽补偿，却没发现，自己忽略了我的合法妻子，和我曾经一直疼爱的女儿。”
“我的新女儿比不上她优秀，但很努力，所以我常常因此让她多让着新女儿，这么一让，就让了十几年，但她从来没说过什么怨言，我只当她懂事，也就更加不去关心她。可我没想到，我一直宠爱的新女儿，一直都对她不满，最后竟然杀了我，杀了她妈妈，杀了我的妻子，也杀了我那个优秀的女儿，直到，与我们同归于尽。”
男人惊呆了，“兄弟，你这编的也走点心吧，不愿意说就不说，没必要啊兄弟，我不问了还不行吗？”
男人不停摆手，戚祝成却不理，继续道。
“还没完，我又做了一个梦，梦里，还是那些人，只是这次，我遇见新女儿的时间，比较早，在她六岁时我就发现了她的存在，而我原本的女儿，却在那时出了个意外，脸上留下了疤，腿也留下了后遗症。”
“又一次，我把新女儿带回了家，这个梦里的她好像比上个梦好很多，她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她各方面都很优秀，比我原本的女儿还优秀，而她的优秀，很快获得了所有人的喜爱。”
“在我原本那个女儿的毁容对比下，她称得上是耀眼，我依旧很宠爱她，比上个梦里还要宠她，无条件的宠，完完全全，忽略了那个暗淡了光芒的女儿。”
“梦里，我对那个女儿很不耐烦，她当时很小，还会哭着要爸爸，而我每次都会甩袖而去，没任何耐心去哄她，尤其是我看到新女儿可爱娇俏的笑脸，就更不愿见她，后来看到新女儿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她，就让我对她更是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