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简及时出现，那个少年就要睡死在胡同的垃圾桶旁了。
韦恩刚刚集中注意力，脑海中绯红色的女人的身影便浮现在了眼前，像盯着汽车尾灯后眼睛里留下的残影，恍惚间让人又跌入梦境。
“怎么回事，精神这么涣散？”简语气中并不意外，甚至有些不满，她几次试图引起龙的注意都失败了，少年气息紊乱，目光躲闪，就像个遭受降智打击的蠢货。
“我已经知道了，这种能够干扰现实世界的强大波动几乎都能感觉得到，”简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柔光，“这还只是个开始，下次不知道会困难几倍。”
“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这幅样子让简有点恍惚。“咳，下次切不可掉以轻心。这种将梦境和现实世界调换的精神力量远超你我，但这不失为摧毁一个人神志最有效的手段，”简试图说的严肃点，“你或许已经发现了，这次盯上你的蛊人是个实蛊，他简单是生于梦境的魇兽，他跟我们一样是致梦人，不过跟我们站在相反的立场。这个人实力不俗，不过碍于某些原因未尽全力，不然此时恐怕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我的朋友，这是种超自然现象吗？为什么我的朋友都感觉不到？”
“这作为未解禁内容并不被众人熟知，既然你已经收到威胁，上面已经特批你获得‘知识’的权限。”简并未多言，实则“上面”的人发放权限的时候进退首鼠，着实让简发了通脾气。
龙随即再次试图了解今晚发生的事情，一瞬间便有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这些内容详实灌了水的海绵一样异常沉重，不一会儿就让龙头晕脑胀——
栖梦之绊——通过淡化现实世界和梦境之间的界限，达到联通两个世界的目的。这等高级技法催动需要极强的精神力量，从易可以窃取情报、蛊惑人心，从难甚至能够颠倒黑白、无中生有，够有甚者直接改变人的认知，使人变得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最后摧毁其精神。
即使没有这些信息，龙应该也能猜到吧。眼前的少年异常平静，简变得有些担心起来。“是我大意了，不曾想这次会有实蛊出手，险些铸成大错……”
“究竟还有多少‘知识’是我不知道的？”龙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就像你我读出这句话一般平静。“这个边界这么容易打破，那我活着的现实又有什么意义？”
简心里咯噔一下，那么冰冷，最担心的情况最终还是出现了：简一直都在担心龙，这个世界的信息本来就是不对称的，就连自己也是第一次听说“栖梦之绊”这种能力；对于最近才接触到这个世界的龙，对它的“规则”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概念……如同刚刚迈入丛林的幼兽，面对扑面而来的丛林法则，究竟是选择“守护”还是“侵犯”，这是最危险的。方才感应到了蛊人的袭击，到得知龙平安无事，期间短暂的庆幸之后最担心的就是眼前这个局面。他会怎么选？这一切，就像当年所发生的一样……简深深闭了闭眼睛。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你要去哪里？”龙的身影渐渐模糊，简知道他要退出梦境了。
“我，去死一下吧。”
生硬的让人窒息，冷漠、绝望、愤怒，这些情绪都囊括其中却又丝毫都感受不到，言语间透出玩世不恭的戏谑！简被钉在原地，瞳孔放大，那个冷漠的背影，如同闪回一般让记忆翻腾，简单两个字击碎了她内心深处被封锁的区域，那冰封的禁制瞬间碎成尘埃！真的太像了！命运弄人吗，这决然的背影接下来存在在记忆中的形象却是冰冷的尸体。简脱力一般蹲坐在地上，现实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面，仿佛地面上有各种图影，简的瞳仁跟着左右闪烁，最终化成一滴永远滴不下来的眼泪。
这就是命运吗？这是注定的吗，不停地轮回，让我一次有一次回到那以为一辈子都不可能脱离的噩梦吗？
简抬眼看了看即将消失在梦里的身影，那曾经是何等的坚毅，单薄却给人无可匹敌的力量；即使在蛊人设的回中，自暴自弃的自己在这个少年身上感到的不仅是信赖，甚至寄托了无形的期待。那个少年自信的力量，传达给我吧！我一定可以打破噩梦！我一定能带他回来！
“轮回是么，那就由我来打破！”简翻掌向前，一抹红晕由双手催动扩散出去。
龙闷声往外走，身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庄周梦蝶，不论是死在哪儿，都能醒来不是吗？那我又何苦为难自己，随波逐流不好吗，就让我就这么死掉不好吗？眼前的门近在咫尺，却这么也走不到，直到在视线的最远处消失成一个小点。龙转过身，与其说是盯着简不如说是面朝简站着而已，眼神中没有一丝情感，就如同看着一团漆黑。“再挽救我又有什么意义？我对两个世界都没什么兴趣。”
简终于下定决心，发动能力控制了龙的梦境——这对一个放弃思想的人来说易如反掌。
随即她周围空气中红色变得浓郁，迅速聚集直逼龙而去，像滴进清水的丹青，只是扩散的锋芒更犀利，像要刺穿空气一般。简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红雾缠身，双手轻盈地操纵着红色的烟尘，将龙包围。
龙感到了身后的异样，从涣散的神智中恢复过来，本能地转身自保，只是红尘迅速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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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了他，不过就算这雾气扩散而来龙也根本奈何不了。
“一味挥舞手臂对梦境来说没有丝毫的用处，”简冷冷的矗立在红雾团的一侧，龙在雾中不停地想要扇走红烟。
“哼，我已万念俱灰，就算这红雾里面我为鱼肉，是杀是剐随你便是。”龙心里闷气，既然已经没有意志继续呆在这里，还不如死掉轻松，只是梦境中肉体更加拼命顽抗，还真是丢人现眼。
“不错，梦境中最没用的就是一切物理动作，不管是你跑、跳还是挥拳效果都是最没用的。可是正因如此，越是在危难之际，越是本能地想要依靠在现实中最信赖的拳脚，还真是可笑。”简面无表情。“这次就给你点颜色看看，这是我精练至纯的梦境碎片，细小如尘，却由恶蛊遗骸炼制，称为红尘。你不是求死么，正好今天就让你好好享受一下。”
龙不停地手舞足蹈几近虚脱，浑身早就大汗淋漓。原来昔日梦境中曾经不停地跑、不停地打的噩梦都是这种手法？再加上之前那种对眼瞎事物认为以前发生过的感觉，人的噩梦都逃不过这些手法，看来噩梦都是这些人做的吗？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简见龙面色蜡黄，已经渐渐恢复一丝求生欲望，便收手立在一遍，红雾也渐渐散去。
龙瘫倒在地，浑身上下已全被汗水浸透，虚脱无比。“你要我怎么样？！请神容易送神难？”
“可是只有退出这么简单？你现在一点求生欲望都没有，就算剥离了梦境你只会越陷越深，走向极端，我怎么能就这么让你回去……”简激动地呵斥，最后几句声音中甚至有一丝不知所措。龙怎么能听不出来，当即愣在那里。
简背过身，掩饰一时的失态。龙恢复了蛮横：“那你告诉我，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简没有转身，声音失落至极，周身的红晕渐渐包围了整个空间。
龙警戒地后退一步，那种做噩梦的感觉又要来了吗。周围空间急剧变化，由龙内心而生的冰冷的水泥一般的灰色迅速交叠，编织出一幅幅鲜亮的场景。出现在四周的是一间美式的房屋。傍晚的阳光透过花园的玫瑰被剪得一条条的如同金帛，投在地上的斑驳的花影给人以清凉的惬意。
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喃声着：“我来了。”
龙恢复了冷漠。没有任何情绪，眼神漠然环顾四周，抱起双臂漠然地看着简。
简转过身，因为背对着夕阳身影透出一股暖意，龙看得出神，心脏仿佛都被一双温暖的手拂过，心跳突然沉了那么一下。简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春水，眼神中居然带有些许宠溺的笑意，轻轻向他走来，即使背着光仍能感受到她目光的闪烁。
随着简走近，龙不情愿地抿了抿嘴。像婴孩见到母亲那种最原始的依赖让龙十分不好意思。简本就气质脱俗，虽然只比他大上几岁，可此时身上的散发出的母性额光辉让龙不由自主得想要被保护。
就在龙都要被那笑容融化的时候，简穿过他的的身体，抚上了龙身后那位少年稚嫩的脸颊。那少年显然不太情愿，稚气未脱的眉宇间全是不耐烦。“哎呀我都这么大了别和对待小孩子一样……”少年躲闪着，眼神却是充满了被宠溺的羞涩，“姐，我都要饿死了，你做了什么？”
龙这才注意到，简穿着围裙，正在夕阳下的厨房进进出出，看到少年回家，端出几样精致的小菜，冲兴奋的少年嫣然一笑。龙还从来没见过简这样笑过，不禁一阵恍惚，呼吸都停了一拍。简精致的侧脸上挂着浅浅的酒窝，围裙下居家的衬衣显得格外端庄，散落的盘发柔顺的披散在肩上，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夕阳馨香的余晖。“我煮了你最喜欢的红烧土豆！”简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少年，脸上始终是宠溺的笑意，让一旁的龙心里竟有一丝妒羡。
少年身材瘦肖，短发精神抖擞地直立着，一边享受这人间的福祉一边不满地抱怨着：“啊？！又是土豆炖土豆啊？还乱起名字，哼！”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娇嗔，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这平淡的幸福习以为常。
当简再次穿身而过时龙才意识到，他不过是在简的梦境中罢了。
这就是简姐心底的如同执念一般的梦境吗？是她带我进来的吗？正在龙出神的时候，周围风云突变，时间飞逝，白驹过隙。
当注意力再次集中回眼前的事物，让人窒息的黑暗已经充盈了这间曾经温馨的房间！窗边惨白的月光让人不寒而栗，整个梦境都是凄楚的寒意，让人不寒而栗！随着梦境的深入，如同身陷蛊人的“回”之中，龙的意识也逐渐模糊，意识渐渐与梦境融为一体。
这简直跟噩梦一般。
一抹寒光从角落里闪过，在那个至黑至静的仿佛一片虚无的角落、眼睛看过去都没有焦点的地方诡异地反射出惨白的月光，一闪而过。眼睛惊恐地聚焦在黑暗里，本能地等待着再次的划过。
那是把刀！有人在那里，他划过了自己的手腕！一次一次地！用力撕扯着，似乎他更希望那是把钢锯！
恐惧蔓延全身，连控制呼吸的肌肉都在战栗；大脑一片空白，想要避开视线都无能为力！整个噩梦将龙仅仅地吸住，绝望通过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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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孔灌注进身体！
这就是简的噩梦。
“住手！”绝望的女子开了开口，却更像是哀求，“衍翔，听姐姐的话，把刀放下……”
“衍翔？那是我的名字吗？我应该叫朝才对吧。”阴影中的少年站起身，一脸疑惑地讥笑着，侧对着月光，面容诡异，嘴角笑纹颤抖着，脸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董衍翔！你给我把刀放下！”女人的声音颤抖着，脑海中一时间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无以言状的惊慌失措，她不知道此时能有什么词语能控制那把刀，魔咒也罢。
“我是朝啊姐姐，我是你弟弟啊！你快醒醒吧董衍雨……”少年眼神突然上翻，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简啊，我是你弟弟，我是董衍翔。”一瞬间他又变得崩溃，“我不是朝还能是谁？我是董衍翔吗？我究竟是谁？！不要过来！你是谁？！”
听闻此言，董衍雨双肩忍不住颤抖起来，脸上满是泪痕，无助地祈求：“衍翔啊，听姐姐的话，把刀放下，你、你在流血……”她终于掩饰不了更咽，视线集中到地板上让她窒息的血迹。少年的血滴落下来，在惨白的月光下犹如一滩沥青，粘稠，冰冷，漆黑，反射不出一丝光亮，毫无生命力地匍匐在地板上。
“我是谁？！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少年歇斯底里地撕扯着头发，癫狂地摔打着屋里的器物。
沉浸在梦中的龙感觉自己都要窒息了，四肢麻木。那少年一阵抽搐之后终于没了体力向后倒了下去。
衍雨颤颤巍巍地冲向前抱过脱力的少年，他因为失血过多已经昏厥。董衍雨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继而大哭不止，将连埋在少年凌乱的长发里，仿佛只有那里才有一丝生命的慰藉……
龙看在眼里，心脏那一股刺痛却如此真实，呼吸跟着急促起来。当周围的场景退去，简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已经一身薄汗，险些瘫坐在地上。龙固执地仰着头以显示他对简羁押他的不满，奈何经历过方才的一幕他终于还是虚弱蹲在地大口呼着气。龙挣扎地仰起头，这样的角度反而让韦恩又重新仰视简的面容，结果她脸上意外地平静，龙有些恍惚，一时间他竟然渴望从哪里得到梦中少年的那份宠溺。
简斜瞄他一眼，韦恩讪讪地躲闪着，“你……叫董衍雨吗？出生在下雨天？”
“董衍翔是我弟弟，”简没有否认，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他和你一样，在一次行动中在现实世界被蛊人入侵，然后疯了。”
“疯了……”犹如五雷轰顶，简却显得异常平静。或许是因为刚刚从梦中恢复过来的缘故，龙显得格外脆弱，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脸上竟然有两道泪痕。
“他很安全。”
“像这样被永远关在了梦境中吗？”龙声音中透出一股凄楚的寒意。
简固执地抿了抿嘴：“我始终希望他能醒过来。”
“像养在梦里的一只金丝雀？”龙一阵哑然，语气波澜不惊，“这么做和蛊人又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嘭地一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点燃了！简怒不可遏地矗立在赤炎的中心，扑面而来的热浪让龙睁不开眼睛。
少年面不改色，盯着火焰中心的简，脑海中闪过的却是“董衍雨”闪烁着夕阳馨香余晖的笑靥，眼中透出一丝艳羡：“我只想知道，在那个梦里，金丝雀能否能感受到你的爱？”
盛怒的简一时有些手足无措，随即心中泛起了一阵酸楚，轻轻点了点头，闭目颔首的那一刻，身后的赤炎化作血雨洒落：“我全部的一切。”
随着简怒意的褪去龙终于能站起身来，一步步向着简走了过来，神情却出乎意料地悲伤，声音带着笃定：“如果有什么理由贪恋这个现实，我想我知道答案了。”随即龙的身影渐弱，这次简并没有阻拦，任由漫天红雨浇过脸颊。
与此同时妄的身影渐渐浮现，似乎还沉静在错愕之中。“就这么放心让他走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简收拢红痕，身形渐渐消失在这个梦境里。“那样的谎言，我不想再用第二次了。”
简消失的地方似乎还有一团嫣红，妄悲哀地望着空无一切梦境，“这是谎言吗？即使这么说，终究眼泪还是骗不过你自己吧……”
突然间妄只觉身后一阵压迫感袭来！他呼吸沉重、大汗淋漓，由他创制的梦境空间就这么被入侵了！空间被撕裂后的反噬让他几近晕厥！就在妄身后的不远处，浮现出一个白衣少年，身形颀长，曹衣出水，形如水月观音。一袭银发倾泻而下，和长袍浑然天成。他竟何时出现在那里？！
“哦？有趣。”少年身上的光芒越来越盛，让人目不能视。只见他袖口一闪，转身走进撕裂的空洞里！妄只觉脑海中都一片空白，白色之中唯一的焦点却是一汪明眸，美的的让人窒息。少年靥辅承权，浅浅的笑靥、硬朗的侧脸竟与简如出一辙！
“我愚蠢的姐姐啊……”
“这怎么可能！”妄只觉不寒而栗，一阵绝望更令痛楚传遍全身！“你、你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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